他在此次戰役中,非但沒有因為自己是文臣而退縮,反而親自上陣殺敵,令士氣大漲,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守住城池,著實舉國震動。
可也因為親上戰場的緣故,韓鳳多處受傷,更有一道疤痕橫貫整個左臉,瞧著十分可怖。而大祿朝明文規定,身有殘缺或容貌受損者不得為官,因此朝廷上對韓鳳接下來的處置產生分歧。
大部分人認為,韓鳳有功不假,該重賞,可祖宗之法不可廢,繼續為官是萬萬不能的了,不過封個爵位隱蔽子孫也就是了。
可以牧清寒為首的少數人卻堅持認為,韓鳳非但該賞,還該重賞;不僅該封爵,便是官也該升!
“既是有功之臣,自然該加官進爵,當為天下之表率,我朝招賢納士看的是胸有丘壑,豈能以顏色好壞論長短?若真如某些人所言,明褒實貶,必然叫忠勇之士心寒!左右拼了命去做,最後反倒丟了烏紗,日後若再遇到什麼危難,誰還敢上前?如此不分輕重、不辨忠奸之事,本就不該發生在我朝!”
反對黨之所以反對,所依仗的也不過是祖宗規矩,張口無先河,閉口沒舊曆,反正說不出什麼花兒來。
堂下爭了半天,吵得聖人頭痛。他見唐芽自始至終都一言未發,等下面告一段落,才笑著問:“唐閣老如何看待?”
唐芽出列,也不多說,只道:“韓鳳忠肝義膽,可堪大用,臣以為可為吏部侍郎,加封安遠將軍。”
吏部侍郎是從三品的文官,有實權,憑的是政績;而定遠將軍卻是從三品的封賞爵位,無實權,憑的卻是軍功,也算文武並濟了。
眾人一聽,還要說什麼,卻見明宗已然點頭稱是,竟半點不改,就這麼原封不動的封了下去,又道:“祖宗之法固然要守,但不可愚守,似韓愛卿此等為國分憂的好官,若不加以重用,豈不寒了天下義士忠臣的心腸?諸位愛卿也莫要一成不變。”
六月初,盧雍等人進京,盧昭和龐秀玉親自到城門口迎接,等到見到沒了一條胳膊的父親從馬車上走下來時,這個鐵打的漢子到底是在外頭淚雨滂沱。
二十年,父子二人整整分別了二十年!
再見到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盧雍也激動非常,一把花白的鬍鬚不住抖動,老淚縱橫,觀者無不動容。
入宮,面聖,盧雍得封南國公,龐鼎元龐老將軍得封驃騎大將軍,可世襲。
唐芽派去的十名死士,回來時只剩下三人,俱都傷痕累累,盧雍和龐鼎元在朝堂之上據理力爭,拼著不要自己的勳爵,也替他們各自爭取了追封和活人的封賞。
明宗也知道自家父皇和兄長對這兩位老將軍做的不地道,這會兒再見了他們白髮蒼蒼卻依舊眼神堅毅的模樣,也覺得熱淚盈眶,十分感慨,自然不會在這些小事上面為難,都應了。
次日,牧清寒夫婦、杜文夫婦都前去拜會,第一印象就是:正!
兩位老將軍雖然身量不同,容貌各異,可當你看到他們的第一眼,當真會感受到一股宛如實質的凌然正氣。莫說講什麼大不敬的話,只是自己心裡有那樣的心思,都會自動覺得羞愧。
見了之後,杜瑕突然就明白了,明白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會頂著重重壓力,分明知道自己幾乎不會有好下場,還無怨無悔,毅然決然的鎮守邊關數十年!
這是他們的信念,深入骨髓的信念,他們傲然挺立於世的脊樑。
雖然斷了一條胳膊,可盧雍依舊腰桿筆直,走路帶風,站立如松,從裡到外透著一股勃勃英氣,並不因為年老或是肢體殘缺而有一絲一毫的減損。
眾人落座後,閒話幾句,盧雍竟起身向牧清寒作揖,唬的牧清寒和杜瑕夫妻兩個都跳了起來,連道受不起。
盧雍卻指著盧昭道:“我戎馬一生,只剩下這麼一點骨血,卻也因為他老子的緣故,險些走了岔路。忠烈都同我說了,若非你時時在旁規勸,又幹冒天大的風險與他謀劃,哪裡還能有今日我們父子團圓的美事?這一拜,你當得起!”
牧清寒聽了,越發羞愧不已,只拽著他不叫他拜下去,又道:“老將軍一生為國,乃我輩楷模,您一輩子都丟進去了,還不許晚輩捨命陪君子一回?若執意如此,沒的說,晚輩只好也回禮,咱爺倆兒今兒就什麼都不必做,只相互行禮便罷!”
說的盧雍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兩位老將軍和他們的親兵、侍衛在開封休養了一年半,總算養的差不多了,便上書解甲歸田。
明宗不允,兩位老將軍再上書,明宗再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