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擴與粘罕正看時,對面有契丹人馳到河邊,喝問南朝使節何在,馬擴便吩咐人持了使節前往河邊,與他驗看。那人回到陣中,不過片時,對面軍陣中一陣歡呼,陣門開處,一人身後從騎數百,旋風般馳到河邊,大聲道:“南使何人?為何從女真國中來?”
馬擴應聲而出,報上名號,叫道:“因奉朝旨,為遼國女真兩家講和,從登萊跨海過遼東,轉道至此。今使命已畢,得向遼國皇帝還報,故而前來此地。對面可是大石林牙?”
那人正是耶律大石。他自相助耶律餘睹奪權成功,奉命率五千兵馬北上探查女真情狀時,便一路設法召集契丹百姓,勸以從軍共抗女真之事。無奈遼兵屢敗,國中百姓對遼國朝廷甚是失望,雖說現今換了個新皇帝,卻也不敢輕信,耶律大石費盡口舌,也只得了些糧草馬匹而已。
他情知目下民心士氣低落之極,索性便不再勸諭百姓,徑自率軍前抵潢河邊,恰好探得女真銀術可之兵前來,當即決議伏擊這一股女真。黑水河與潢河之間直線距離不過三十里,卻有一道大坂,道路迂迴坂下,恰好為耶律大石提供了絕佳的設伏場地,當日他將五千兵馬分為五隊,吩咐其餘四隊皆在坂上埋伏,自己則親身率領千騎,當道迎擊女真。
之後便是經典的誘敵深入戰例,耶律大石佯敗數十里,女真人打慣了勝仗,更不疑惑,徑直揮兵追擊,兩千兵馬在坂下的道路上迂迴曲折,拖了長長的隊伍。此時伏兵四起,登時將女真兵馬衝作數十截,耶律大石又翻身殺回,銀術可雖然亦是女真悍將,當此局勢縱然奮力廝殺,也是無力迴天。所聿契丹兵多為少經戰陣的御營兵,不若女真兵的百戰精銳,一場亂戰之下,也只殺得數百女真兵,餘部突圍遁去。
這一戰雖然殺敵不多,卻大張契丹士氣,四方有志於對抗女真的契丹人紛紛來投,旬日之間耶律大石的隊伍便膨脹到了萬騎以上。他探得又有數千女真兵往此地來時,本以為是女真兵來為銀術可報仇,故而悉眾到這黑水河左近迎敵,不想一迎卻迎了個南朝使節。
當時聽見馬擴言辭,耶律大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從反應過來:“兀那南朝使人,適才可是說道為我家與女真兩國講和?”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三〇章
當日馬擴辭別了粘罕,率軍渡過河去,粘罕遙遙揮手作別,施施然轉身便走,絲毫沒有將河對岸耶律大石的萬餘騎兵放在眼裡。倒也不是他託大,而是有恃無恐,耶律大石這一部純是騎兵,非但沒有渡河的器械,就連甲冑也不是那麼完整,倘若貿然渡河來攻的話,只有給他這三千女真甲士作箭靶子而已。
而看耶律大石上一仗的用兵和歷來行事,當不至於如此魯莽,那麼現在兩軍隔河對峙,除了大眼瞪小眼之外,什麼也作不了,不走何待?只是粘罕走了一程之後,當道卻逢著斡離不飛騎趕來,一問馬擴已然交到遼兵手中了,斡離不氣得將馬鞭都撅了,叫道:“這廝好不奸猾,走的恁快!”
粘罕立知有事,忙問斡離不時,方知東路遼東歸宋之後,雙方邊境上摩擦事件急劇增加,阿骨打想起馬擴走的急,恐怕是大宋朝心懷歹意,故而遣他前來追趕馬擴一行。粘罕瞭然,點頭道:“既是如此,敵國之意叵測,我兵越發不可在此久留,須得儘速回返國中,方好從容定計,這便走也!”斡離不聽得有理,亦只索作罷,兩下合兵一處,回遼國上京去了。
這等心思,雙方的統帥其實都是彼此相知,耶律大石遙遙見粘罕走遠,心中亦有些感嘆,能夠不把剛剛遭受的失敗當成負擔,進退間如此瀟灑自如,足見對手亦是一員良將。粘罕這一走,卻趁了他的心,只因適才馬擴的那一句話,已經顯示出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當下接著馬擴一行,顧著周遭盡是軍士,耶律大石強自按捺,直到回到饒州城裡,安排馬擴使節住下之後,方請馬擴坐定了,摒卻左右,問道:“適才河上言語傳遞不確,恍惚聽得使人說及,乃是大宋為我國與女真講和,果然否?”
馬擴到了遼兵之中,已是一身鬆快,不過他現下還不曉得斡離不來追他,知道的話更要慶幸了。當時聽到耶律大石問訊,便道:“確是如此,好教大石林牙得知,某在貴國上京外見到女真國主阿骨打,申明我大宋不欲兩國交兵之意,那阿骨打亦不加留難,其意已許,現有國書在此為憑,只是私相授受,國禮不容,恕不能交於大石林牙觀看。”
耶律大石見說,已是信了八成。急道:“如此說來,那女真兵馬便要退卻回國?卻不知上京曾否失守?”
馬擴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