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幾日的事再腦中過了一遍,覺得沒有甚麼遺漏,落葵鬆弛的躺在床上,只覺渾身痠痛,仰面望住帳頂,藕荷色的軟紗帳上繡著粉紫相間的禾雀花,她一朵花一朵花的數下來,終於將自己數的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只覺置身於萬千似雪的浪頭上,一浪呼嘯著高過一浪,她掙扎良久,幾欲溺水之時,便聽得杜桂輕輕叩門:“主子,主子,歇下了麼,雲公子來了,說是有要事,十萬火急。”
落葵被嚇得一個激靈坐起了身,擁著被子雙眼迷濛,木木道:“誰,雲良姜麼,給我送丫頭來了。”
杜桂撲哧一笑:“主子想多了,雲公子說他惹了要命的大事,求主子見上一面,求主子救命。”
落葵仍木木的,只想著雲良姜的膽子變大了,大半夜的闖出來,也不怕列侯動家法,她掩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秋香色薄錦被從肩頭滑落,有些寒意掠過來,打了個寒噤之後,人瞬間便清醒了,略一思忖:“叫他暫且等等,容我換身兒衣裳。”
話音方落,雲良姜在外頭嚷嚷起來,雖然壓低了聲音,但仍能聽出那聲音被嚇的變了調兒:“都甚麼時候了,火燒眉毛了都,還換甚麼衣裳啊,拿被子把自個兒裹好,我這就進來了。”
不待落葵應聲,只聽得外頭杜桂拉住他,急赤白臉的嚷嚷:“不可,雲公子,不可,主子的清譽啊,不可。”
雲良姜卻不管不顧的拉開門衝進屋內,尋了火摺子引燃了燈燭,大刺啦啦的往椅中一歪,衝著外頭喊道:“杜桂,燒水去,我要喝雲霧。”
屏風後頭傳來窸窸窣窣之聲,落葵當真裹著錦被從屏風後頭繞了出來,臉色陰沉像是憋著一場狂風暴雨:“姓雲的你是瘋了麼,大半夜的闖我閨房毀我清譽。”
雲良姜自知理虧,但臉面哪有性命要緊,不要臉就不要臉罷,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將不要臉發揚到底:“你的清譽哪有我的性命要緊,你家門外那麼些鋪子,我不得躲著點耳目眼線半夜再來啊。”
“好好好,怎麼說都是你有理。”落葵將長髮鬆鬆挽起,簪了枚烏木梅花簪,斜了雲良姜一眼,晦氣道:“你的尾巴被人踩掉了麼,慌成這樣。”
雲良姜連著灌了幾盞冷茶,心下定了幾分:“天都要塌了,我豈能不慌。”
落葵揚眸輕笑:“天塌了自有高個子的頂著,你如此矮,慌個甚麼勁兒。”
“此番只塌了我頭頂上的那塊天,砸不到旁人,喏,我只好來找你一起頂了。”雲良姜略一沉思,語出驚人:“今日許貴妃召我進宮,說三十三年前,父親奉命誅殺南祁國世子滿門,卻手下留情,私放了他的幼子,她說若是我今日做了她的女婿,她自然要保親家無虞,還說我雲家滿門就在我的一念之間了。”
落葵心下一沉,列侯雖然身涉這樁舊事中,但並非主謀且是敵非友,當年詳知內情之人原本就不多,更遑論死了大半,餘下的寥寥這些年又都藏身不出,那麼這訊息走漏的著實蹊蹺,她垂首煮了一壺安神香茶,看百合花慢慢散開,緩緩沉浮,凝神道:“除了這些,許貴妃可還說了甚麼旁的要緊事。”
雲良姜仔細回憶今日覲見許貴妃時的情形,將當時的一切一字不漏的複述給落葵聽:“許貴妃給我瞧了一紙口供,說是近日抓到了當年漏網的世子貼身侍衛,供述是他與我父親合謀,放走了世子的幼子。”
當年那樁潑天巨案,雖是因在青州為質的南祁國世子而起,卻牽連了不少雲楚國的皇親貴胄,流亡的,砍頭的不計其數,而整個南祁國世子府更是覆滅殆盡。
溫茶在手,落葵心中清明:“良姜,三十幾年前的事想來你是不清楚的,但我卻是聽父親說過的,當時世子幼子不過才三歲,即便是列侯私放了他,但若內無人接應外無人護送,那孩子也定然是活不成的,當時因著幼子失蹤,青州四門封閉,官兵挨家挨戶搜了個底兒朝天,將這城中的地皮一寸寸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幼子的下落。如今許貴妃抓住了世子當年的貼身侍衛,莫非那侍衛只招了列侯一個,卻沒招出是何人接應何人護送,藏在了何處才躲過了搜查,又是如何送出的城,這三十幾年間幼子又是在何處容身的麼。”
雲良姜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只一臉茫然的搖頭道:“沒有,那口供我看的仔細,除了父親,並未攀咬旁人。”
落葵垂首,緩緩晃動長嘴鏨花銅壺,一縷縷熱騰騰的白煙從壺嘴處逸出,打著旋兒升到虛空中,疑影兒在心間晃個不停,三十幾年前許府遠在梁州,而許貴妃還只是個十歲的閨閣在室女,入宮為妃是二十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