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遮去了她的眼眸,卻掩不住眼底的魅惑。他不禁伸手掂起她的下巴尖,想要看清她眼中的神色。
那一雙剔透的瞳仁好似清澈的純黑晶石,隱隱包藏著兩點緋紅。既是天真無邪的純淨,也是嫵媚透骨的妖嬈,任哪一樣,都是他沉淪的至愛。
他抬了抬下巴,指著桌上的畫幅問道:“既是這樣想我,為何還要躲著我。”
她連忙撇開臉,捲起畫幅收入袖中。不想封鬱緊貼在她後腰的右手驟然一收,勒得她生疼。
封鬱眉心一蹙,手掌徐徐施力將她緊控在懷裡,一面沉聲說:“你說要接替漣丞的水君之位,為他償還北溟三千生靈……我等了五年,十年,百年……千年轉眼已去。如今在你的執掌下,北溟早已安定和諧了,你又要我等到哪年哪月?”
見她不語,他緩緩又說:“我的手已好了,你再不必覺得愧疚了。”
“你雖貴為帝尊,但實則也不過是我看著長大的毛頭小鬼罷了,”她唇邊狡黠一笑,輕聲說:“我已說過千百次,我不是你一心等待的龍蓮兮。”
她化作金光一道,嫋嫋從他的指縫間溜走。
遙遙一聲龍吟長嘯傳來,壽宴上的眾多仙友一心只顧著飲酒歡鬧,聽得這震天動地的聲響,才猛然想起屏風後還有個人。殿下的小仙一腦袋探進屏風裡,催促道:“蓮上仙可忙好了?”
屏風之後,桌案上孤伶伶擱著一張“壽”字幅。哪還有半個人影?
第一三三節 生當復歸 我自緋心(5)【完結】
初夏月夜,唯有北溟汪洋還是千里冰封。
她縱身躍入深海,迎面而來的寒潮冷冽如刀,剮蹭在雙頰上生生疼痛。
任誰也想不到,在這冰冷幽深的海底,竟遍地開滿了金燦燦的桂花。
桂花最是嬌柔,又怎會在水中盛放?千年前,她偶然在北溟海底見著一株野桂,也是難以置信。驚喜之餘,她趕忙將野花移植栽培了起來。轉眼,昔日的一枝獨秀已綿延成了十里金桂,將她的水君府邸環抱其中,成了她最得意的風景。
美景再美,這一刻她也無瑕顧及。在花叢間甫一落腳,她便慌忙張開一道封界,將北溟海底與外界隔絕開來。封界之下,任是再小的游魚水蟲也難以靠近,她忙活一通,總算有了喘息的功夫。
從晌午到深夜,封鬱直像塊狗皮膏藥,在她身邊緊追了大半日。
她化龍在天,本該馳騁如電,怎奈千年的隱居生活讓她惰怠了不少,腳力再不能和從前相提並論。任她怎樣悶頭狂奔,封鬱總是如影隨形。萬里長空一路折騰下來,她滿身龍骨險些散架,他卻大氣不喘追得輕鬆。
她唯恐被封鬱追入北溟老家,只得引著他在三界上竄下跳漫天胡走。
雖是一對沒頭蒼蠅,好歹也算是比翼雙飛。她逃的越是狼狽,封鬱便越是開心,直到逃無可逃,他還不忘為她指點下一個去處。
比如合歡花谷,比如雲夢大澤,又比如南虞城。他信口說來,全是曾與她並肩走過的地方。她嘴上哼哼冷笑,腳下卻不由自主循著他說的方向行去。那是千年來她想去又不敢去的地方,終於有一日能與他再度同行,從高空俯瞰故地,竟有一絲莫名的心安。
南虞城改了名字,城中大小街道也早已不是從前的模樣,唯有那一池情蓮,還兀自盛放著。途經蓮池,封鬱忽說要摘一朵蓮花來,他一時大意,竟把追著她的正事拋到了腦後。他自摘他的花去了,她又豈有不逃的道理?正是逮著這個空子,才讓她終於甩下了封鬱,順利躲回北溟海底。
月光清冷,透過海水灑落在桂花叢中,她仰頭望向海面,久久不見封鬱追來。悵然失神間,隱約聽見海面傳來了淅淅瀝瀝的落雨聲。她側耳分辨,認真的模樣像極了昔日坐在水晶宮中隔海聽雨的少女。
在更悠遠的過去,她也曾聽過這樣純淨的聲音,遙遙傳入耳中,似是琴音,又似雨聲叮嚀。
躺在東煬的寢宮中,她日復一日聽著,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他……
“東煬君,這可是琴聲?”
“不錯,是阿純的絃聲……”
“阿純?”她不明所以,又問道:“這是什麼曲子?”
“是小兒所作的花嫁曲。”
花嫁是什麼?當時的她沒有深究,總歸有人每日在九重天彈琴,她也樂得旁聽。只可惜琴聲遙遠總有些模糊,費了千年時光,她才將整段音律記了下來。從此以後,每逢那小皇子彈起琴,她便默默跟著哼唱,明知他聽不見,卻不知為何有些小小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