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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拎起茶壺,正要再飲一盞暖暖身。忽聽樓閣高處傳來“鐺鐺——”一串銅器相擊的激響,滿座喧鬧的客人,聽見這一聲響,都停下手邊嘴邊的忙活。前一刻還呱噪鬧騰的廳內,這一刻驟然收聲。

蓮兮也跟著眾人一道仰起頭,向高處望去。

朝顏閣的二三層,是眾位花妓休憩接客的廂房,一間挨著一間,排列作圓弧狀,環繞著一樓的廳堂。在廂房外鋪架成一圈的環道上,原本倚立著三三兩兩的女子,或是與樓下的客人打情罵俏,或是慵懶無趣地在座席中巡檢合心的客人。隨著這一串鳴響,那些花妓也都作鳥獸散,各自避入房中。一時間,整座朝顏閣都寂靜下來。空曠之中,唯有蓮兮沏茶的咕嘟聲清晰分明,引來旁座紛紛怒目相視。

蓮兮不明所以,忽聽樓頂悠悠然,飄下一句哼唱。

半是呢喃半是嚶嚀的唱句,迷濛的猶如夢中夜話,時斷時續,像是遠古的咒文,又像是隨心的字句,含糊之中難辨其詞,卻讓蓮兮心中陡然一悸。

宛如午夜夢迴之際,從迷離中逐漸醒轉過來,樓閣高處傳來的零落音律,也徐徐甦醒,伸展成了完整的曲調。沒有琴瑟和鳴,沒有驚心動魄的婉轉起伏,只有那雌雄莫辨的獨特嗓音,徘繞在寂靜的樓閣之中,繚繞在樑柱之間,將少年的清俊與少女的純真,恰到好處地糅合在了一處,唱訴著青樓女子對一夜恩客的入骨相思。

那些原本被文士批作露骨汙穢的老套唱詞,被這樣醇美的歌聲演繹著,竟不像是春闈深處的哀怨惆悵,更像是打著鞦韆的天真少女,正對著花草天空,直言不諱地袒露心間的情愛,想要天地萬物默默見證著,這不能言訴、卻也不願埋葬的思念。曲段間的懵懂心事,是尖銳的刺痛,也是甜蜜的懷想,即便只是遠遠坐著旁聽,也不難叫眾人體味那歌聲之中,滿心期待的滋味。

普天之下,或許只有這樣不平凡的嗓音,才能將一段不平凡的情愛,唱出簡單卻又脫俗的意味。

朗朗上口的曲調,簡單直白,不過是十數次的輪迴,卻能在層層遞進的輪迴中,牽扯出千頭思緒,繁衍出萬種風情。

渾同天籟的歌聲愈加高亢,那唱著的人,沿著龍形的環梯,緩緩向樓底走下,也愈加靠近座席中的眾位聽者。

蓮兮神色複雜地望向封鬱,以眼神相詢。封鬱嘴角一勾,沉沉點了點頭。

她的聲音果然是萬中無一的,同她的心思一般獨特,讓人過耳不忘。

山頂的花兒,終於飄入了常年不見陽光的山谷腹地。

且歌且行的女子,並未如期走上為她鋪架好的烏蓮歌臺,反倒踮著腳從滿堂賓客間穿行而過,向著內廳的角落款款而來。

那一張蓮兮尋尋覓覓的女子面容,一尺復一尺,靠近過來。

輕盈的步履在蓮兮與封鬱的案前停下,最後一句唱詞被她深深含在喉中,化作長長久久的哼鳴,又似嗚咽又似欣喜,意韻深遠,滿座滿席的聽者,無不沉浸其中。

披著斑斕裘錦的藍衣少女,在曲終的那一刻,垂下頭,拈起蓮兮手邊的初芽白梅,對著她巧笑嫣然,輕聲說:“小哥哥找的人,就在這裡呢。”

第六一節 碧海無痕 墮淚成珠(1)

適才站在朝顏閣門外,她薄紗掩面,蓮兮竟沒想到,那個有著天籟嗓音的藍衣女子,就是素茴。

廳堂中亮晃晃的火燭燈輝,將她的面容映照得清明。五官栩栩,當真與朔陽畫中的人,是一模一樣的姿容。

蓮兮面兒上不動聲色,心中實則欣喜若狂。

她張口正要客套上幾句,卻立時被鋪天蓋地而來的喧譁聲淹沒。

“那是哪桌客人的梅花?”

“不知道是哪個小門小戶的傢伙,買得個角落的破位子,也配叫素茴姑娘服侍?我呸啊!”

“那小子犯得什麼桃花賤命,她都兩年不曾拈花擇客了……”

“喂,老子花了大錢買得個臺前首座,怎麼連裙襬子也沒摸到……快給老子退還禮金!”

眼見素茴手持蓮兮的梅枝,滿廳的客人都躁動起來。修養好些的,尚且能穩穩坐在自己的桌案邊靜觀其變。性子急些的,這時免不了要掀桌子摔茶具,直殺到蓮兮他們的跟前,推搡辱罵幾句。

堵到面前的客人一個個窮兇極惡,滿嘴噴沫,濺得蓮兮一頭一臉。素茴卻視若無睹,在一圈氣急敗壞的公子爺們之間,猶是淺淺笑著。她將梅枝伸到鼻前,在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上深深嗅了一氣,拈羞帶笑地四下環視了一圈,嬌聲問道:“諸位猜猜看,茴兒方才嗅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