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銀笏嘆了一氣,又說:“只怪我那時沒有好好盯著他,待發覺他成魔時,他已嘗過人血,喪失本心了。若我能常年在他身邊相伴,又豈會有今天?”
“你既知道他已成魔,為何不將他俘交地府送審,還縱容他在青丘為禍造亂?當初他不過是一隻初生魔物,以你的法力道行,將他俘獲交審,原該是手到擒來之事吧?”
蓮兮問得辭嚴義正,隱有責難。銀笏卻筆直望著前方,說道:“平日裡,我都將影虹困在狐穴囚獄之中,每月只有一日放他下山去。如今的境況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的麼?青丘每月不過獻上一位祭女,影虹又得以儲存性命,我看山下百姓每月獻祭時還熱熱鬧鬧好生快活呢……區區一介女子卻能換得千萬人的幸福,我這不也算是盡了地主之誼麼?”
第三八節 掌上芝蘭 三千世界(3)
蓮兮聽他說到一半,便停下了腳步。銀笏向前行了半丈有餘,這才察覺蓮兮異樣,轉過身催促道:“怎麼,狐穴洞天就在前方不遠,有話不妨進去細聊……”
銀笏的雙襟長衣隱在霧中,看不清紋路走勢,卻泛著柔軟銀輝。
正如那一夜在桃都山中,樹林靜寂,一片昏黑,卻唯有他的銀衣泛著微弱的光芒,好似攬月入懷,讓人嚮往,讓人心安。
“小蓮兮,我會保護你的……所以,別害怕……”
他曾說過,蓮兮,你是我掌上芝蘭,芝蘭雖小,卻是三千世界。
然而他如今與她不過咫尺之遙,卻連面目都隱在山嵐飄渺之中,令她看不分明。
這就是她素以為與之心心相印的知交摯友嗎?
蓮兮突然說道:“銀笏,我有一事要先與你請罪。不久前,我在山上游玩,不慎將你送我的白蓮玉冠打碎,你可怪我?”
銀笏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不過是頂粗製的玉冠。你若喜歡,我便再買頂一模一樣的送你,如何?”
鸞鳳破掌而出,赤光金芒直指銀笏。
他看著架在頸側的劍尖,笑聲一如從前清越,說道:“莫要胡鬧了,我帶你進洞天之中,瞧瞧你的如意郎君吧!”
蓮兮劍尖未動,卻笑得比他更是響亮,她對著霧中面目不清的男子說:“銀笏你向來最是欣賞我的一雙雌雄劍,劍上的紋理走勢,雕飾圖貌,你都知之甚詳,緣何今日乍見鸞鳳,卻不曾有一絲驚異?”
她還未等他回應,手上劍刃卻先破風而動,施展開一式海懷霞想。只見鸞鳳虛空一弧,殘影一道,劍尖輕逸地點向銀笏的喉間,劍跡所經之處,霧色盡被劍脊之上的金羽光芒驅散。一時間,好似有陽光驟然貫穿亙古不變的靄靄霧氣,透射青丘。
銀笏忙側身傾轉半步,急道:“蓮兮,你這是唱得哪一齣?”
她左掌夢龍亦出,雙劍並行,龍游鳳走,猶如掃葉秋風一般凌厲地向銀笏招呼而去。她面上笑靨斐然,聲音卻三尺冰凍,冷然道:“你自然不知道鸞鳳有何不同,因為你並不曾見過從前的鸞鳳,是何模樣!”
銀笏在夢龍鸞鳳嚴絲合縫的劍影交縱間,也不慌神。他將勁力灌注於月銀雲袖之上,借袖舒袖卷,將往來劍路從容化解。
他一雙銀袖起伏揮舞,將面門要害都護得密不透風。卻不想蓮兮只拿鸞鳳單劍來攻,夢龍卻直取他的發頂,將他束髮用的白蓮玉冠一劍挑下,怒喝道:“此玉冠天下就此一對,是我與銀笏約定之物,你也配戴!老實交代,銀笏此刻身在何處?”
她將發冠挑穿在夢龍劍柄護手之上,又迅速納入粉緋廣袖裡。
夢龍鸞鳳在那銀衣銀髮的男子眼前對挽了半式陰陽,緋紅幽藍共匯一璧滿月,龍鳳就此錯身而過,在蓮兮左右手間顛倒身位。她右執夢龍,清寒幽冷,左握鸞鳳,陽炎烈烈,主攻輔守的劍位在對調的剎那,劍路陡然一變,由層層推進的赤紅澎湃化作浩瀚無際的深藍汪洋。
劍影殘光在視野中黏膩交纏,好似潮立四壁,挾帶海腥潮聲直逼得他逃無可逃。
全新一式劍路看來分明千篇一律,單調重複。於實際應招之時,他卻在每一路數中隱約窺見奇詭之處,夢龍劍來劍往神出鬼沒,直取人意料之外的破隙而來,再不能像之前那般單靠雲袖自如化解。他格擋閃避之間,被周遭參差交錯的殘影混淆視線,難覓夢龍真身,幾次三番險些要被傷及要害。焦頭爛額之下,他不由驚異道:“這是為何……”
蓮兮御龍在天,一面以夢龍矯健翩動,路數層出不窮,一面笑聲高揚,嘲道:“我與銀笏當年一同參詳碧波訣,想要找出一路破解之式來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