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利劍深深契合的痕。
「大、大師兄,不好了,峰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要、要找師父──」臨風握著掃帚的掌心滲溼,慌張騰出一隻手,下意識抹了抹自己差些讓人劃開的脖頸,然後顫巍巍地指向一旁樓閣屋瓦之上,「往、往那兒去了……」
顧長歌順著臨風所指望去──樓瓦上早空無一人,只有細細飄飛的小雪在那瓦片上擱淺、淤積,天風捲起瓦上雪沫、層層翻迭,流風迴雪、宛若淡然瞳眸中刮卷的心思。他恍惚悠遠的眸光幾乎要望穿那片白茫,雪沫翻飛之處,只有一座七重樓塔,漠漠佇立在飛雪之中,肅穆、沉默,猶如滄桑的老者,靜眼觀望雪月峰上年歲流轉、愛恨起落,塔身上一道道斑駁凋落的漆痕,是雪月峰上數不盡的傷。
是他,他回來了。
怔忡之間,倏忽啪搭一聲──飛簷薄瓦載不動淤積而沉的飛霜,一團泥雪撲簌簌摔落、啪搭潰碎在石地上。顧長歌回過神,瞳眸深深一斂,旋過身、輕息盈步,直往廳口走。
臨風望著顧長歌走遠的身影,墨髮半冠,衣袂迎風。那道身影仙白得宛若要融於天地綿密的細雪之間,好似滾滾濁世之中,唯獨他一人塵埃不染、風雨不沾,舉足挪步,盡是悠靜從容,宛如一塘不生漣漪的清澈池水。
跨過廳檻,顧長歌佇了步,斂眸靜聽,聽見天風流盪、聽見殘雪壓斷枯枝,聽見守在堂外的師弟們窸窣笑語,除此之外,樓外雪月峰崖孤靜得杳無外人之跡。
孤靜得、恰似記憶那夜他離去之後的無盡寂寥。
『尉遲律此生,或死、或與顧長歌恩斷情絕、永世不再相見。』唯獨他恨得撕裂了心扉的誓言,在無邊的寂寥之中幽幽回盪。
此際,空氣中飄彌著一絲異常的凝靜,宛若繃張至極的弦,頃刻欲發。
他回來了,而且──要找師父。
顧長歌微微抬起手,堂外兩名師弟見那手勢趕緊上前、來到他跟後,躬身作揖,「師兄有何吩咐?」
背對著二人,顧長歌清冷的嗓音彷佛深冬的霜,無悲、無喜,只是淡漠。
「……有刺客入侵,傳令峰內所有弟子,雪月峰進入戒備狀態。」
☆、〈雪月歌〉03
雪月峰共分四部,東西南北各司一罈。
雪為寒冬,以北為極地,是以北壇向來是雪月峰之首,亦為七重樓塔之所在地。自多年前第一十七代掌門身故以後,便只有北位之長老居於此,練就一身幾可獨世的上乘劍法,只授最優秀的弟子,因此身為北壇的弟子,實是應當驕傲的,在其餘分壇面前總有那麼些地位上的優越。
放眼雪月峰,四位長老武功不分上下,而最早入門且唯一得北位之長老親傳的顧長歌,自是四司之下最受敬仰看重的大師兄,數不清的師弟妹由他教授雪月峰的獨門劍法。
尉遲律緊咬著唇,臉色似乎更蒼白了,瞠著眼莫敢闔上,卻更莫敢多看一眼與心中那道傷鮮明地重疊的身影,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到了極限,體內翻騰的劇痛似是加厲,他卻連喘口氣都不敢,深怕驚動了樓下之人,只好徐徐閉上眼,彷佛用著最大力氣將一些東西逼回眸底似地,執拗地撇開臉,躍身翻落樓閣,不看、不想。
也不知是身體之故,抑或是心的荒涼,尉遲律的唇幾乎無了血色,毫無知覺般地飛簷走璧,在橋下、在瓦上,每一處都是不為人知的暗角。急快的跫音在他耳畔呼嘯,恍若他不斷加刻的心律,凌亂、急狂,帶著一絲撕裂的催促,如斷絃的琵琶曲,在空虛的雪地上冷冷迥響著。
「大師兄有令,眾師弟妹戒備,分隊搜出刺客──」腳步聲由遠至近、由近至遠,雪月峰弟子煞有介事地高聲傳令。
刺客?
只要關乎身為師父的北主,顧長歌都非得如此不留情麼?
想來他果真未變分毫,一如當日的無情。
尉遲律暗嘲,嘲年月流長間,始終無人能於顧長歌的淡漠眼裡徘徊片刻,背身便是絕然。
訣別時,顧長歌臉上決絕無情的冷漠,一點不假。
尉遲律猛力捏上胸口,好似覺得哪裡躍動得更劇烈,他咬破了嘴,藉此舒緩痛楚,血為他的唇點絳,在那張無色的剛刻臉上漫染,他不由得加快了步速,不想卻與前方趕至的雪月峰弟子迎面撞上。
「在這裡,找到刺客了!快通報大師兄!」
驚見拔劍而來的雪月峰弟子,尉遲律手下的劍凌空劃開一弧,強大劍氣在冰寒空氣中化成一層白霧,翻了雪、卷著風,直往數人凌厲地竄去。他出手是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