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可真是越發厲害了……」
這場競試中,北壇可謂是大放異彩。除了武壓全場的顧長歌,那首度向眾人展現了凌厲快劍的二弟子也同樣獲得了諸位長老的另眼相看,皆未料到那個盡給杜十方惹麻煩添亂子的徒弟原來也是個奇葩,只道他平日像影子一樣跟在顧長歌身後,殊不知這些年也練就這等不容小覤的成果,無疑是這一年競試最引人驚異的弟子,讓人禁不住心想這天下的好料子怎全擠到北壇去了?
那尉遲律的功夫肯定有顧長歌用心教養的功勞在,偏偏那劍風走向又與顧長歌大相逕庭,大肆張揚的姿態全然沒有顧長歌的穩重內斂,如何教人聯想到此人是顧長歌那樣的人親手教出來的。畢竟,與其說尉遲律是杜十方的徒弟,實際上顧長歌才是他真正的師父。
若說以前各壇弟子只知道北壇有顧長歌,那麼過了這一天,再無人不曉北壇還有一個以快劍為人所知的尉遲律。可想而知,那位原本就不懂得收斂的傢伙此後更是囂張得意了。
競試完結,尉遲律囂張得意完了,首要任務是把自家師兄趕回寢室讓他睡個飽。
「律,這大白天的,你叫我怎麼睡?」顧長歌萬分無奈地任著師弟將自己推躺在炕上,又掀了棉被把自己裹了一圈,好不忙錄地張羅著。他知對方是不捨自己勞累,心頭雖有一絲難言的暖意,可慣有的自律容不得自己如此怠懈,掙扎著想起身,卻被狠狠按了下去。
尉遲律沒了笑意,臉上繃了繃,顯是不高興了。「我時時聽你的話,你就依我一回不行麼?」
「你何時聽過我的話了……好,我躺好便是,你又亂生什麼氣。」顧長歌輕嘆,最怕這師弟發脾氣又不知要跑哪裡去了,到時候要被折騰的可是自己。
「我就在這裡看著你睡。」尉遲律在這事上不知哪裡來的固執,對顧長歌管了個徹底。
「這有什麼好看的?」顧長歌莫名所以,偏生拗不過被自己遷就慣了的師弟,對峙了不過片刻,終是敗陣般地無奈嘆了一口氣,「你這樣坐著會累,要不,你也躺進來吧,跟著我歇會兒。」
尉遲律眼色一動,竟似是有些歡喜,「──可以麼?」
「有何不可的?」顧長歌失笑。對這師弟,他實在縱容得過分,當日連門規也能陪他一起破了,想來也真的沒什麼是不能為他做的。況且和師弟躺在一起並無什麼好彆扭的,這些年師弟也算是自己最親密的人了,時常會有一種與這個人相依相偎的錯覺。
如此躺著,一陣倦意襲來,竟真是想睡了。
尉遲律哪裡還記得要生氣,立時笑嘻嘻地鑽進被窩裡,毫不客氣地分了顧長歌一半的棉枕,身側是屬於顧長歌的溫暖體溫,鼻尖是屬於顧長歌的清新氣味,一切一切皆是如此令人熟悉、令人眷戀,彷佛那是自己唯一認識的存在。躺在這人身邊,渾身上下極是舒服,就連心也好似登時被安撫了似地,吹過一陣陣輕和的風,陷入一種永恆的平和。
抬眸望向枕邊靜寐的顧長歌,心頭竟是沒來由地脹熱起來。他想起了很多,想起師兄今日武驚四座的威風,想起師兄在那個滿月夜的溫柔誓言,想起師兄將自己從寒天雪地緊緊摟上懷裡,想起師兄放輕著力度為他各種傷口上藥,最後,是顧長歌此刻在身邊淺眠的側影。
這五年多以來,滿滿是顧長歌的溫柔。
窗外投入一束暖光,輕輕溜溜地倚落在那個人身上,將那雙清淡眉眼鋪映得溫暖無比。
光是這樣靜偕相眠,竟已讓他心頭像是掀起千濤萬浪似地不住狂跳顫動。他不懂那些激動的情緒從何而來,甚至想將自己緊緊倚在這個人的懷裡,彷佛如此就能尋到自己的歸處一般,再不是那個漂泊無依的孩子。身邊的這個人,會疼愛他、會包容他、會遷就他,細長流長的歲月之中,早就習慣了這個人給自己的淡淡溫情,任他再無理再任性,這個人依然會耐著性子淡著聲嗓安撫他。
這是他的師兄啊……
他是如此依賴著這一抹靈魂。
心底暈生一絲自己也未有察覺的甜蜜,他把身體微微挪近、朝向自己此生唯一的追逐。就算追不上,也要是靠得最近的一個。
那一天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到很久以後的永遠,殊不知,人情變遷,如此容易。
☆、〈雪月歌〉46
世間風雨,總是難料。往往在驀然回首之間,已讓風雨打了一身溼漉;恍惚驚覺,已是滿身拂不去的紅塵。人生路,煙波途,朦朧得令人看不見,路上的岔路與彎拐在何處。
那一年,尉遲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