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婦長女不娶,無教戒也。你是讀書人,別告訴我不懂這句話是何意?”
宋自然是懂的。
喪母的長女不能娶為妻子,因為自小無人教養,品不可靠。
“她不是無人教養,她的母親教養了她十多年才去世,之後季自己也成長的很好。”
“那她娘為何會死,她爹又是怎麼出的意外?還有她親弟弟,一家三口死的死丟的丟,就她一個活得好好的,不是命硬是什麼?還有康婆子給她找的那些夫家,之前都好好的,她一進門就出事,又該怎麼解釋?”
“娘!天災**、生老病死,這是誰都不願發生卻無可避免的事,跟季有什麼關係?子不語怪力亂神,那些相師的話如何能信!”
“她還被姜家退過親,姜家都不要的,你卻撿回來,你就不怕別人笑話?!”
“姜家退親那是姜武有眼無珠,與季何干?別人笑就笑,又與我何干?”
孟氏每講一句,就被宋反駁一句,她臉色逐漸發青,心火節節往上竄。
“可她立了女戶!她還帶著個拖油瓶弟弟!娶妻當娶賢,而不是給自己找拖累!”
“我不覺得是拖累,且季心堅韌,自立自主慣了,她也不會拖累別人。”
孟氏氣急:“她究竟哪一點值得你這樣!她使了什麼手段勾得你……”
宋皺眉:“她不需要使任何手段,是我主動的。”
“你、你,你是要氣死我啊!”
“娘……”宋軟下聲氣,“娘,我自小沒管你要過什麼,我就提這一個要求,你讓我娶季,今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我一定會考中進士……”
“你娶了她就考不中進士了!”
宋一愣:“這是為何?”
孟氏扶著桌案,急促喘息著,儘量把心火壓下去,然後把學政千金看上他、並託人來做說客的事說了出來。
“兒,你知道娘不是跟紅頂白的人,咱們可以不貪圖迎娶學政千金的好處,至少要找個家清白的吧?季不但無法在仕途上給你提供助力,她女戶的份更是個隱患,朝廷眼下不整頓,未必會一直寬鬆下去,後你居高位,這一點很可能成為別人攻擊你的把柄。”
宋聽完,終於明白,為何這次科試方學政會親臨,試後還單獨留他說了會兒話。
說什麼,讓他鄉試時盡力一搏,但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今年權當練手了。還讓他鄉試結束後,無需去縣學,直接去府學報道即可。
原來竟是因為……
可他連學政千金的面都未見過,這荒謬的鐘從何談起?
宋心裡有諸多不解,卻還是寬慰孟氏道:“他便是學政,也無法隻手遮天,不然為何會說練手的話,他若能確保我考中,更不必讓我去府學。退一萬步,就算他當真手眼通天,大不了我止步於此,反正咱們原本的目標就是到秀才這一步。我不貪心,找個學館教書,或者想法子開個木器鋪,總能養活你和季……”
“啪”
熟悉的脆響聲再次響起,宋的話音戛然而止。
孟氏怒不可遏的甩了這一巴掌之後,狀若癲狂的吼道:“她到底給你慣了什麼**湯!”
宋回過神,撫了下麻木的半邊臉,已經不想再提醒孟氏曾經的承諾。
“沒有**湯,我只知道非季不娶,什麼學政千金,什麼清白小姐,都見鬼去吧!”
宋的決絕,斷了孟氏腦子裡最後一根理智的弦,她抱著頭轉了一圈,嘴裡唸唸有詞著出了堂屋。
等她再回來,手中握著由好幾根帶刺的藤條裹在一起的“刑具”。
刑具上落滿了灰,以往只有在宋犯了孟氏認為的頭等大錯,必須動家法時,才會被請出來。
宋的目光落在上面,瑟縮了一下,卻更加直了脊背。
他已經長大了,他不會再怕這個東西,更加不會再屈服於它。
接下來的時間變得格外緩慢。
關上的堂屋門、幽暗的空間,藤條抽到皮的動靜、還有偶爾逸出口的悶哼聲。
間或夾雜著女人歇斯底里的質問。
“娶不娶?”
“不娶……”
“斷不斷?!”
“不,斷……”
“我、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