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有光也笑道:“是啊,老夫人,大人還給您準備了禮品。”便將東西推到面前。沈默是個有心的,知道海家門風不同,如果禮物貴重,那是一定不會收的,那樣就太尷尬了。是以準備的禮並不貴重,無非是緞匹、鞋帽、柺杖之類,再就是一些茶葉和火腿,都是小輩孝敬長輩的東西。
海母趕緊遜謝道:“大人太破費了,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沈默笑道:“第一趟上門來看老夫人,總不能空著手,彎帽直柺杖,新茶陳火腿,都是些家用而已!”說著又補充道:“火腿是牛肉的。”
見對方連自家是回民,不吃豬肉這事兒都知道,海母對這位年輕的大人不禁刮目相看,此時海瑞端茶上來,她便吩咐道:“汝賢,你待我謝過大人。”
海瑞只好給沈默俯身行禮,然後起身按照老孃的吩咐,將禮物擱到裡間去。
海母笑道:“汝賢時常將大人掛在嘴上,說你有大魄力,大智慧,將一群膽大妄為的大戶和姦商,刷得團團亂轉,最後全都敗倒。”
沈默心說不會吧,難道海閻王還是個面冷心熱的悶騷型?
卻聽海瑞出來道:“我那只是就事論事。”
海母看到兒子的臭臉,不悅道:“大人屈尊來看咱,你擺什麼臭臉?”海瑞只好再道歉。
沈默暗爽之餘,心說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海閻王還是怕地藏王的。
沈默問老夫人路上用了多長時間,習不習慣蘇州的天氣,生活上有什麼不方便,海母一一回答,說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沈默抬頭看看透光的屋頂,對海瑞道:“剛峰兄,不是我說你,怎麼能讓太夫人住這樣的房子呢?趕緊搬回去吧。”
“謝大人關心,”海瑞硬邦邦道:“這裡挺好的。”
“是啊,大人,這裡是我們一家老小收拾出來的,已經有些感情了。”海夫人笑道:“汝賢今天把牆修好,改天再找些茅草,將屋頂補好,就跟新的沒什麼兩樣了。”
“老夫人這是怪我錯怪了剛峰兄啊。”沈默苦笑道:“不瞞您說,今天我就是來賠不是,請剛峰兄官復原職的。”
“我覺得我反省的還不夠。”海瑞卻一挺脖子道:“應該繼續反省。”
“哎呦呦,你們談正事吧。”海夫人笑道:“我給你們做飯去,沈大人和震川先生一定要賞光啊。”
“正要叨擾老夫人。”沈默笑道。說實在的,他對海瑞他們家的飯好奇死了。
“那太好了。”海夫人撐著胳膊起身,看一眼海瑞道:“汝賢,把你那臭脾氣收起來,跟大人好生說話!”
“是,阿姆。”海瑞只好乖乖道。
“大人您慢慢聊。”海夫人笑著出了門,招呼媳婦兒去伙房忙活去了。
正屋裡。老太太一走,氣氛便尷尬起來,沈默和海瑞大眼瞪小眼,都不先開口,歸有光那個命苦的只好開口道:“剛峰,其實當初大人那樣對你,確實是情非得已的,若沒有你這個剛直不阿的父母官,那場戲無論如何都演不真了。”
沈默點頭附和道:“是啊,若是提前跟你商量,可能就會有破綻的。”說著朝海瑞拱手道:“後面讓你回家歇著,也是為了給那些人看的。實在是委屈你了,我給你賠不是了。”作為上官,這樣做已經是他的極致了。
海瑞趕緊側過身子,不受他的禮,面上閃過一絲無奈道:“大人誤會了,海瑞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事後一尋思,也就明白大人的用意了,心裡只有欣慰,沒有私憤。”說著苦笑一聲道:“我不我也不會在阿姆面前誇讚大人。”
“那你這是……”沈默不解問道。
“大人,”海瑞面色一正道:“聽說你給三個衙門五百多號人,每人都發了銀子,多的有一千兩,少得也有二百兩?”
“是這樣的,”沈默笑道:“他們辛苦了好幾個月,沒點好處安撫一下,實在說不過去。”
“敢問大人,這些銀子哪裡來的?”海瑞沉聲道。
“當然是從奸商那裡賺取的了。”沈默道:“並不是民脂民膏。”
“歸根結底,還是民脂民膏。”海瑞正色道:“奸商哄抬物價幾個月,將百姓剝削的家家皆淨,這些錢在他們手裡是民脂民膏,到了大人手裡難道就不是了嗎?”
犀利的言辭咄咄逼人,讓沈默如芒在背,平生第一次無以應對。
歸有光拉下臉來,沉聲道:“剛峰,這些錢取之於民,大多還是要用之於民的。”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本冊子道:“疏浚吳淞江的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