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倒易害火了。說句不能說的;‘生死’這東西,到底也是命中註定的。老爺想必是該著有此一劫了。”
雪雁聽了這話,心頭一動,不禁暗自思忖著:這林如海在原著中,本就是在林黛玉十三歲這年病死的。如今她為了讓林黛玉早日脫離賈府,便先給林如海去了一封書信,隨後林如海便回了信,並假稱病重帶著林黛玉回府了。原以為如此一來,便是大功告成了,可令他父女二人從此得享天倫之樂。誰知這林如海卻江中遇難,竟仍是病重垂危了。莫非已然既定的劇情,竟是任誰都改變不了的麼?倘若一旦想要改變,便是加快了事件的程序?雪雁嘆了一口氣,繼續痛苦地忖度著:但若說劇情沒有變化,到底林黛玉還是回來了,況且還多了一個弟弟來扶持。如此說來,難道這林如海竟是應了“必死定理”了不成?也就是說,原著裡該死的人,不管劇情怎樣變化,他總是要死的。若是想要改變此人的命運,便只有加速此人的死亡。想到這裡,雪雁忍不住心下駭然,遂不敢再往下想了。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朱姨娘見雪雁低頭不語,只當她是不忍開口,便說道:“姑娘不妨直說就好。我已是個近四十的人了,更有什麼事兒是經受不住的?”雪雁忙回過了神,笑說道:“也不為別的,只是得了老爺的囑託,要來求姨娘一件事兒,只怕姨娘心裡頭不暢快,故而我正想著要怎麼對姨娘開口呢。”
這朱姨娘跟了林如海已有整整二十年了,素日便是溫柔聰慧、平易近人的,雖這麼多年,只得了一個兒子,況又在三歲那年染疾而亡。但這麼些年,服侍林如海盡心盡力,對丫頭媳婦子也和藹柔順,一向便頗得林如海的喜愛與尊重。此時因聽雪雁說有一事相求,心中便已隱隱想到了些什麼,故而笑說道:“姑娘但說無妨。我既是林府裡的人了,如今只要是我能做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該當該份的,又有什麼暢快不暢快了。”
雪雁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蓋碗,嘆道:“老爺的身子,姨娘是知道的,也不過就是這兩日了。”朱姨娘掏出了手絹,輕輕抹了抹眼角,淚道:“我瞧著老爺今兒……說句不該說的,竟像是迴光返照的樣子了……”雪雁低頭垂淚道:“姨娘到底是過來人了,說的很是,我看著老爺的光景,也有些像。”朱姨娘的眼淚頓時“撲哧撲哧”的滾過臉頰,哽咽道:“老爺今年未滿五十,想不到竟要……想著林姑娘離府三年,老爺都不曾與她同享天倫的。如今好不容易團聚了,卻又……”一時竟無語凝噎。
雪雁等著朱姨娘緩了一口氣上來,才輕輕嘆道:“姨娘也是看著林妹妹自小長到大的,如今妹妹已年方十二了,再過幾年也該出嫁了的。卻不知老爺去後,孃家更有何人能夠替姑娘做主了?”朱姨娘不懂雪雁話中的意思,謹慎地問道:“老爺方才不是說過,從今往後,林家便由墨哥兒接掌了麼?林姑娘日後若有了兄弟扶持,到底也不能說是孃家無人了。”
雪雁笑了笑,說道:“如此說來,姨娘已是認了墨哥兒了?”朱姨娘神色不定地抬頭看向雪雁,喃喃問道:“姑娘這話兒,竟是說我不該認他?”雪雁忙道:“怎麼不認?自然該認!”頓了頓,又道:“只是雖認了,老爺還怕姨娘心裡頭有些疑竇,故而讓我來解一解。”朱姨娘聽了這話,更是心中不定,顫顫地說道:“姑娘便請直言。”
雪雁緩了一口氣,又拿起蓋碗茶,喝了兩口,笑著問道:“倘若林家沒有墨哥兒這個人,老爺又鶴駕歸西了,姨娘覺得林府以後會如何?林妹妹與姨娘幾個又會如何?”朱姨娘沉吟道:“老爺上無兄弟姐妹,下無堂表姨親,縱有些遠房親戚,那也俱是出了五服的,不過只在譜牒中認得兩個名字罷了。若老爺果真是不好了,且墨哥兒也不曾回來的話,林家日後,便是無人可依、無路可靠了的。”
雪雁嘆息著說道:“故而墨哥兒不在,老爺便是膝下荒涼、無子無侄,正如那外人俗稱的,是個‘絕了戶’的。姨娘之意,可是如此?”朱姨娘點頭說道:“姑娘說的再是不差的。我也自是明白這些。故而想說,倘若老爺果然西去了,墨哥兒又不在。自然林家的一切家當,都是要被那族中之人分了去的。且姑娘們日後縱有了婆家,若是孃家無人依傍,也是要受盡婆家欺凌的。”雪雁緩緩地說道:“正是這樣的理兒。姨娘方才也親眼瞧見了,老爺還在病榻上呢,便有兩個堂家的大爺來鬧事兒,竟立逼著老爺要在一張紙上按下指印兒,倘若老爺果真是按了那指頭印兒了,恐怕林府的一家一當,立時便已落在了旁人的手裡。到時候,非但林妹妹的嫁妝堪虞,就連姨娘們日後的生活,怕是也要堪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