鵑和沈同家的乘坐一輛;餘下三人另坐了一輛。那八個勁健小廝則各騎了一頭駿馬在前領路。一路之上,豪車俊奴、僕婦環擁的,竟讓黛玉和雪雁恍若來到了另一番天地中似的,把先前在賈府中的陰霾與壓抑,頓時一掃而空。那黛玉因又思及不日便要見到林如海了,想著三年未曾得見,此番回去便能在父親膝前盡孝了,不禁喜極而泣,竟嚶嚶啜泣了起來。
沈同家的在車廂內微微欠身,笑道:“想必是林姑娘驟然離了賈府,捨不得史老太君了。”黛玉泣道:“老祖宗疼我,捨不得她自是其一;還有府裡的一些姊妹們,雖說都是知道我要家去的,然到底也沒有正經的道個別。想著這一去,只怕是再不會回來的了。”
雪雁在一旁笑說道:“縱是回來,也不過是盡著外孫女兒的理,來瞧一瞧老太太、幾位舅老爺和姑娘們罷了。”沈同家的因看著黛玉楚楚動人的臉龐上梨花帶淚,便是哭,也是極其妍麗奪目的。遂眼底蘊滿了讚歎之色,忍不住說道:“姑娘秉絕代姿容,且又是書香門第出身,難怪王爺……”說到這裡,驀地住了口,改話道:“難怪老太妃一直唸叨著,要見一見姑娘呢。”雪雁奇道:“老太妃竟也知道我家姑娘?”
沈同家的笑說道:“如何不知?雖說我們王府與賈府不常往來,然究竟也是世交。且兩家兒的媳婦子間,偶爾也會走動幾個的。常聽聞說,賈府裡頭,除了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外,還有兩個表小姐,更是舉世無雙、風華絕代的。今日一見,才知不假,真真是個天上有地上無的。我家老太妃便同你那史老太君一般兒,也是極其喜愛貌美如花的女孩兒的,常說‘放著花骨朵兒的臉不瞧,倒要成天對著幾張老臉瞪眼兒,便是有那好心情,也都要給磨了去的。”說著,幾個人都輕聲笑了起來。
說笑間,行了已有小半個時辰了,那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沈同家的與雪雁和紫鵑率先下了車,但見一座氣宇恢宏、磅礴連綿的府邸正靜靜佇立在街市盡頭、柳蔭之中。門前巍峨聳著兩頭石獸,十六個精裝結束的兵將,正眼觀鼻、鼻觀心地叉腰列在大門洞開處。門上懸一黑底金字的大匾,上書“北靜郡王府”五字,字字鮮亮光燦。不及入內,雪雁便覺得,此處比之賈府,實是雄偉輝煌了百倍不止。
雪雁與紫鵑兩人將黛玉從車上輕輕扶下,黛玉在幾人的攙扶中,款款走入正門內。雪雁在心底暗思,這北靜王府果然有大家之風,視黛玉如上賓。來接黛玉的是王妃的陪房,頭等的媳婦子;進府走的是堂堂正門,且有八個小廝護衛的。不似那賈府,分明到了正門的,卻偏是從那西角門裡拐了進去,且來接人的,也只是幾個三等婆子。兩相一比,便立時分了高下出來。想到黛玉終於擺脫了賈府,從此可以揚眉吐氣、傲視寧榮兩府了,雪雁也不禁微微有些激動。
及至穿過一片操場,只見四周錦旗羅列,虎虎生風;傘蓋車輿,鑾幰豪奢。走到操場後,是一長排溜青蔥翠綠的修竹屏障傲然挺立。從屏障左側轉進,眾人眼前一陣豁然開朗,但見一片長湖靜靜嵌在竹林之中,清波微漾、紅鯉搖曳。長湖上,一座九曲小橋供人徜徉漫步;另有一座石拱寬橋,則是供車轎兵馬往來之用。幾個人遂從九曲橋上緩緩而過,沈同家的與萬才家的,一路陪著黛玉慢行,一路競相解說指點。
雪雁與紫鵑,則邊走邊一路看去,但覺所到之處,無不匠心獨韻、新奇巧妙。不多時,已下了九曲橋,穿過一叢紫藤花門,隨即走上了一條石徑小道。小徑盡頭,是一座芭蕉掩映的三間抱廈。走近看時,抱廈上有一正匾,提著“上善若水”四字,字跡清雅而工整。
沈同家的因見黛玉抬頭望著門匾,便笑說道:“這四個字,正是王爺親手書寫的。”黛玉緩緩點頭道:“上善若水者,從善如流。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郡王想必是深諳老子之道了。”萬才家的在黛玉身後笑道:“林姑娘果真是雅慧聰穎、腹有詩書。只是姑娘說的這些,我們這幾個粗人究竟也不甚懂。這便快請進屋,我們老太妃和王妃,必是能與姑娘聊開的了。”說著,早已快步走到門前,躬身伸出手,恭恭敬敬的有請黛玉、雪雁、紫鵑幾個入內,並高聲向裡說道:“林姑娘到了。”
☆、第三十章
黛玉、雪雁等幾個人;遂斂眉垂目地小心跨過門檻,進入房中;但見敞大明亮的正堂中間;一個與賈母差不多年歲的老太太正端坐在椅中;鬢髮如銀、釵戴環佩,身著一襲寶藍色華服,外罩一件銀灰蘇繡團福的對襟馬甲,衣飾雖隆重卻不顯浮誇;正是北靜王的祖母,人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