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那是有多美。
或許是當一個人生無可戀時,才會那麼執著於從大自然中汲取溫暖。
外婆教她看山,教她讀沙漠,教她品水,裡面傾注著她對家鄉滿腔的熱愛。可當她讀懂了外婆心中的那份磅礴與大氣時,人卻遠離了這地方。
想必她和她母親那麼堅韌的性子,便是來自外婆了。
夏日的傍晚,外婆總會在田間勞作。那時候維拉放農忙假,在家裡預習了功課做好飯,就出了門去找外婆。
那些被夕陽暈染得分不清天空與大地的日子,往往留給她最濃的品茗。
維吾爾族的姑娘在田間依舊很美,她們睜著純美的眼睛對這個世界深深的凝視,有時候還會放聲歌唱,配著古老的都塔爾,把大西北的厚重與活力發揮的淋漓盡致。
外婆勞作的時候都在微笑,有時候遇到了熟悉的歌曲,會跟這那些姑娘輕聲哼上幾句,臉上的神態安詳而高貴。
外婆揮揮手,叫維拉過去撿地上的麥穗,絲毫不像被這個世界壓彎了脊樑的樣子——“你把田間的麥穗都撿起來,待會兒跟我一起推回去。”
“好。”維拉應著,因為生活的壓力,她不得不早早長大。
外婆看著孩子恬靜的小臉,笑著說道,“你看她們,像不像藍精靈?她們工作的時候都快樂的唱著歌兒。”
“外婆也要聽我唱歌嗎?”
“我要聽你的心唱歌。”外婆摸著她的腦袋,“你看這些維吾爾族的姑娘,雖然生活貧瘠,但是真主賦予了她們無比豐富的笑容。人活著比物質更重要的是內心,維拉,這是生活賦予你的福氣,有一個那麼好的地方把你變美。”
維拉一直覺得是廣闊的天地賦予了外婆寬闊的胸懷,使得她對這裡的熱愛早就變成了一種不可磨滅的情懷,她感染著她,在她的有生之年,竭盡全力地為維拉洗淨心上的塵埃。
她給她帶來的不僅是一個博大的世界,還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
外婆去世之前拉著她的手說:“孩子,即便你的母親在時總與我說,這輩子算是對不起你了,可我總是不同意,我家的維拉是在這般廣闊磊落的天地中養出來的,不比他們住機關大院的差。他們的吃穿用度都比我們好,可是維拉啊,這沒什麼好羨慕的,所以你只管好好的做自己。我們的身子不如他們嬌貴,可是我們的品行卻是一等一的好的。”
“維拉,你愛問我隨身帶著的五角星是什麼,現在我告訴你,你過來。”外婆手裡握著五角星,像是抱著一個心愛的人,“跪下來,給你外公磕個頭吧。”
“你外公叫祝吟北,若是以後找到了他,墓碑上別寫錯了名字。”
“我們好多年前就散了,他的屍首找不到了,這五角星是你外公的奮鬥了一輩子的勳章。”
“他很愛你,你腿上的傷痕就是證據。你八歲那年遇了難,正是你外公帶人去救的你,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回來。”
“我走後,你爺爺會來接你,他叫蘇宴。”
“維拉,記住,祝家的孩子,只能姓祝。”
“維拉,你能不能再給外婆唱一遍《小黃鸝鳥兒》?”
後來,維拉依著外婆的遺言,火化了她。
她抱著外婆的骨灰盒呆呆地坐在井上。
那口井在前年的時候已經乾涸了,井口也被封了起來。它失去了最初的作用,但是在閒暇之餘,維拉還是會深深的凝望,想留住些什麼。
看累了就走到那躺下來,看著洗練遼遠的天空,看鷹擊長空,什麼也不想。
外婆最想看到的是她的笑容,可是她現在怎麼都笑不出來呢。
門外有人久扣柴扉,維拉才回過神來去開了門。是一位面色悲傷,身著黑色衣裳的老者,風塵僕僕的樣子,想來是遠道而來的。
莫名的熟悉。
他拄著柺杖,滿臉悲傷,看著空蕩蕩的靈堂問,“孩子,你的外婆呢?”後面的幾個詞,竟帶了顫音。
維拉沒有回答她,低頭看著懷裡的盒子。
蘇宴苦笑,眼睛雖然閉上,但依舊止不住眼瞼的顫抖,“我已猜到她不會就著伊斯蘭的葬禮,卻心中隱約有著這麼個希望的,希望能再見她一面……”
蘇宴滿臉隱忍,看著牆上葉蘭的照片幾欲落淚。想到當年馬上那個颯爽英姿的身影,想到她絕塵而去的身影,想到她摟著她的女兒時的身影,他就知道,這抹清影在心中是抹不去了的。如今,竟是連個背影都見不到了,想到此,不由淚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