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一場寂寥的馬戲,我們孤獨地表演著自己。
生命是一場寂寥的馬戲,我們戴著面具欺騙自己。
[8]
我和姐姐離開這個南方小鎮是在我十四歲的夏天。
而蔡理傑在高考的三個月前,回到北方。他要在那裡考大學。也許,他永遠也不可能回到這個南方小鎮了。
那年的夏季即將到來的時候,照例是下起了寒冷的雨,似乎就要開始綿長的雨季。可是,雨下了兩天就停了,之後的天氣始終是豔陽高照。當小鎮的人們感到欣喜和意外的時候,殊不知,一場災難也要來臨了。
###的夜晚,我們家住的那條弄堂裡失了火。
是鄰居家的電線老化所造成的。其實,剛開始火勢並不大,但是,由於弄堂裡都是木結構的老房子。火勢蔓延得很快。弄堂裡的居民都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所嚇呆了。人們驚慌失措地逃出了弄堂。
那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樣,睡得很熟。在蒙朧中,我聞到了煙味和母親的叫喊聲。我迷迷糊糊地甦醒過來,卻聞到滿屋子的煙味。母親狠狠地拍著我房間的門,邊喊邊踢著。慌亂之中,我趕緊下床。
開了門之後,母親一把抓住我的手就拉我往外跑。
等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的時候,火勢已經很大了。我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哭了。弄堂裡的人們所住的幾十年的房子就要毀於一旦了。而這場火對很多人的損失也不可謂不大。
混亂當中,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陳晨:雨季不再來(5)
我頓時感覺兩腿發軟,顫抖著對母親說,姐姐……姐姐……還在裡面。
母親聽了驚叫起來,原來,她以為姐姐早就跑了出來。她發瘋似的要往裡面衝。我和鄰居死死地拉住她。可是,母親還是歇斯底里地叫著姐姐的名字。
這個時候,我模糊地看到了一個身影。
他身材高大,穿著黑色條紋的襯衫。
我看到那個身影衝進了火場。旁邊有人想去拉住他,有人尖叫了起來。
我知道那個身影是誰。
頓時,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我腦中爆炸。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9]
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像是一場噩夢,很多人被這場噩夢擊倒了。所幸的是,沒有誰在大火中離開。
姐姐最終被向牧救了出來。她只有輕度的燒傷。而向牧,燒傷嚴重,被診定為二級傷殘。
弄堂裡的人們開始搬遷。有的住到小鎮的另一個角落去。而我們一家,要離開這裡,去姐姐讀大學的那個北方城市。那個城市的夏天,不會再有漫長的雨季。
我只知道,這場大火沒有讓我取暖。反而,讓我感到更加寒冷。這種寒冷,令我不知所措。
離開的前一天,我和姐姐去醫院看望向牧。
已經是深夏,天氣炎熱,陽光猛烈。我和姐姐買了很多百合。姐姐說,要把這些花,插在花瓶裡,放在他的病房裡,這樣,他的傷就會很快好起來。
向牧對姐姐和我的到來感到非常高興。他像是沒事似的,熱情地幫我們削蘋果。和我們聊天。
我看到他身上依然纏著繃帶。可見,傷勢很嚴重。
姐姐和他說了好多話,看得出,向牧很開心。但是,我卻很難過,為什麼,為什麼要等一個人遍體鱗傷的時候,你才會懂得去憐惜他,去理解他。或者,僅僅是接受他。
向牧對我們說,其實,那沒什麼,不管是誰,他都會衝進去把她救出來。
他說,其實,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姐姐,姐姐是大學生,是有未來的人。而他,則是個小混混。是個沒有前途的人。他們的生活不一樣。
他還囑咐我,要我好好讀書,以後像姐姐一樣,考個好大學,將來就一定會有出路的。不要像他一樣。
直到快要離開的時候,我們才告訴他,我們要離開這個小鎮了。去一個遙遠的北方城市。
向牧的神情很坦然。他像是預知到了這一切。只不過,他問姐姐,一陽,你能每年來看我一次嗎?
我看到姐姐溼潤著眼睛。點著頭,對他說,會的,會的。
可是,姐姐沒有實現她的諾言。
在大學裡,她很快有了男朋友。男友是優秀的研究生,前途光明,對母親也很好。母親希望姐姐和他結婚,能有一個像樣的家。姐姐和母親似乎忘了那個南方小鎮,她們從未再提過那裡,也從未提起過向牧。或許,她們一直在經歷著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