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有客廳、臥室以及梳洗室的套間。門口各有兩支落地柱燈,燈罩狀如臥蓮,是一塊淡藍的雲英整塊雕成,在燭光下顯得流光宛轉,精巧絕倫。其他的陳設,亦是極盡奢華,幾乎可讓人忘了是在旅程之中。
雖然房間已整齊得一絲不苟,但相思還是習慣性的上前替卓王孫整理床幔。他們此行雖然扮作夫妻,卻並不同住。
相思疊好被褥,好似發現了什麼,從床櫃上拿起一個更漏來:“好別緻的更漏。”
卓王孫伸手接過來看了看,道:“這種樣式來自高麗,傳入中原不到十年,漏杯狀如水滴,支架是銀質的,整個晶瑩剔透,每滴到六個時辰,漏杯會因自身重量的變化自動翻轉。邊陲小國,用具能精緻到此,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這時,身後有人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步小鸞笑盈盈的道:“哥哥。”
卓王孫道:“天色晚了,你還不回房睡覺?”
步小鸞搖搖頭:“我想去看看海——”她似乎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於是微微笑了一下:“我想晚上的海會很好看。”
卓王孫輕輕拍拍她的頭:“以後有你看的時候。好吧,我們走。”
走廊上的房間幾乎一摸一樣,門內也有兩支落地蓮燈,只是水晶燈罩的顏色分紅藍兩種,每個房間並不相同。房客們都在擺弄自己的行李,門口堆了不少垃圾。前面灰灰暗暗,隱約矗立著一扇一人高的屏風,兩人才知道已經走到了盡頭。
卓王孫只瞥了一眼,便覺得這座屏風有些古怪。
屏風共七面,上畫竹林七賢,看去漆色尚新,筆法說不上惡俗,但色彩卻極為濃豔,在傍晚灰暗的光線中,卻仍讓人覺得刺眼。
更怪異的是那些天竺古檀雕成的屏風座架。
座架雕琢精緻,紋理細密,看上去已是百年古物,卻依舊光彩可鑑,沉香撲鼻。與那屏畫比較,只覺甚是不相搭配。
卓王孫似乎對屏風提起了點興趣,仔細看了一會,正想找蘭葩詢問屏風的來歷,回頭時步小鸞已經不見了。
走廊上還殘留著一線金色的晚霞,似乎一觸到屏風,就整個消散了,周圍只覺陰寒之氣逼人而來。步小鸞已了無聲息,似乎也和那道殘陽一起消逝。
卓王孫皺了皺眉,正要去找,只聽屏風一側一聲尖叫,似乎是步小鸞的聲音。
屏風前面那間客房,門是虛掩的,隱約透出一點微光。卓王孫推門而入。客房裡一片漆黑,只有東面牆上,映著一暈燭光。步小鸞一身白裙,面牆而站,一雙手撐在牆邊的桌子上,不住顫抖,似乎不堪重負。桌上的紅光明暗不定,映出她半張神情恍惚的臉。
她茫然凝視著牆上的一幅畫,目光也因恐懼而顯得呆滯。
牆上是一幅血紅色的絲織曼荼羅圖。
圖中花紋無窮無盡的糾纏在一起,不知從何而起,也不知在哪裡終結。讓人只覺得一團豔麗得詭異的色彩撲面而來。再多看一會,似乎那些線條又遵循著某種規律,朦朦朧朧的,匯聚成一塊巨大的圖案,從自己眼睛深處緩緩凸現而出。
燭光搖擺不定,將四周器物的影子變成一個個血紅的巨影,彷彿洪荒怪獸逃離了圖畫的約束,正蠢蠢欲動,隨時搏人而噬。
步小鸞已經看得呆了。桌上紅燭的燭蠟,正一點一點滴到她蒼白的手上,像血一般耀眼,她卻毫無知覺。
卓王孫猛地將她的手挪開,道:“小鸞,怎麼了?”
步小鸞愣了一會,哇一聲哭出來,撲到他懷中,道:“有妖怪,那裡有好多妖怪,在叫我的名字,還有好多螞蟻一樣的東西,在咬我的手,都咬出血了,我卻動不了……”
卓王孫憐惜的拾起她的手,將上邊的蠟輕輕拂去:“是蠟燭。牆上的圖是曼荼羅。這應該是蘭葩的房間,她是曼荼羅教派的人,必須隨身帶著這種圖案。”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道:“這船上的東西很不簡單,你以後千萬不可以亂闖別人的房間,如果再見什麼古怪的東西,要馬上走開。”
小鸞抬起淚眼:“我真的是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才進來的,你相信我啊。”
卓王孫點頭道:“好了,月亮出來了,我們上甲板去吧。蘭葩去了那麼久,也應該快回來了。”
小鸞被他拉著往外走,還不停的回頭看:“哥哥,真想不到,蘭葩姐姐會住在這樣的房間裡。”
卓王孫隨口回答:“的確有些奇怪,她把所有的簾子都放了下來,入門處兩座蓮花燈都壞了卻沒有換,屋子裡只點著一隻蠟燭,似乎是晝伏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