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京接過筆,卻遲遲盯著燈中央的白紙,好久無動作。
南柳柔聲道:“什麼都可以的,比如說離開蒼族,找到你阿爸的家人。”
湖光閃爍在他眼中,又是好久,南柳也不出聲,靜靜地等著他。
拾京千思萬緒,落筆的那一刻,凝作一個字。
京。
“阿爸的家在京城,京城有我的家人,阿爸回不去了……”
拾京一筆一劃,寫下一個端莊秀逸的京字。
這個京字彷彿變成了錘子狠狠敲在了南柳心上,泛出苦澀。
南柳如同立誓,堅定又溫柔地對他說:“拾京,我一定會帶你回京城,找到你的家人,很快。”
拾京抬起頭笑了笑,拖著那盞燈問她:“是放它入水還是讓它飛上天空?”
“隨水還是隨風,你選一個。”
拾京彎下腰,把這盞燈放入湖中,推它順水流遠。
他說:“隨水又隨風,這樣它能到達它此生該去的地方。”
“南柳!”
南柳被封明月的一聲喚驚回神,迷茫地回頭看向舅舅。
封明月邁著大步走來。
因為走得快,他身上的輕紗罩在風中沙沙作響。
離得近了,他看到拾京,腳步忽然一滯。
“舅舅,你來了。”她牽著拾京迎去,“他就是拾京。”
封明月盯著拾京看,驚奇道:“還真像。只不過一個夏天,一個倒像秋天。”
“巧了!”南柳高興道,“我也覺得他是秋天。”
她扭頭對拾京說道:“這是我舅舅,今晚也來看燈。”
“第一次見,小夥子。”封明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我見過你的阿媽,你很像她,剛見你就覺得熟悉。”
南柳笑道:“原來像母親。”
拾京忽然問道:“你見過我阿爸嗎?”
封明月有些懵:“為何這麼問?我只見過你阿媽,那也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當時我進林子和你們都老族長談開放玉帶林的事,也就見過那一次。”
拾京失落:“我聽你說見過我阿媽,就想你可能也見過我阿爸。南柳說她是京城人,你是她舅舅,應該也是京城人。我阿爸是京城人……”
“孩子,京城很大的。”封明月安慰道,“不過,京城再大也有邊界,能丈量,人再多也有個數,能數完。所以,只要你找,找到你阿爸家人的希望會很大的!”
這句話燃起了拾京眼底沉寂的希望。
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從拾京身邊跑過,人小腳步不穩,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大哭起來。
拾京扶她起來,輕聲問哄著,女孩的爹孃趕來同他道謝。
封明月忽然說:“他像一個人。”
“像誰?”
“昭王,班堯。”
南柳表情一瞬間很精彩。
“舅舅,你認真的?”南柳壓低聲音,“我早就聽坊間有一說法,現在的昭王是母皇找的假的,燒了臉和聲音以假亂真,真的卻不知所蹤。所以舅舅是覺得……”
她還沒說完,腦袋上就被封明月狠狠拍了一巴掌:“腦袋瓜想什麼呢,我就是這麼一說,這狼崽子也就身形像個三四分,你剛剛說的絕對不可能。”
“舅舅這麼篤定?他們都說……”
“放屁!”封明月爆了粗口,“我和班堯從小就認識,現在的是真是假我最清楚不過!你以為臉和聲音燒燬了,他就是假的?這些流言都是為了給你母皇使絆子。當年那群逆賊為了亂民心,放火一次沒燒死人,又放第二次火故意燒燬班堯的臉,散播他不是真昭王的流言,汙衊你母皇是矯召篡位,使她失民心。”
南柳尷尬。
“京城那個就是班堯,我敢肯定。”封明月說道,“流言最盛時,為證明自己,班堯當朝脫衣讓乳孃來認,身上該有的痣都有,他還連皮帶肉撕掉臉上的布帶,啞著嗓子怒斥朝臣,讓他們仔細認認這張臉是不是他班堯的,最後疼昏過去。他乳孃當朝痛哭,把那群亂臣賊子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他們誠心要逼死昭王,好使這天下大亂。這種道理連乳孃都知道,你呀……南柳,我與班堯一起長大,他的一些習慣是改不了的,你就別瞎想了。”
南柳一陣臉紅:“那你沒事提什麼像昭王……”
“嘖,你舅舅看人最準。”封明月搓下巴,“這狼崽子給我的感覺像班堯。看似挺好說話,實則……”
煙花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