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托住她的下巴,抬起來細看,一張灰濛濛的小臉被淚水衝的阡陌縱橫,哪還有往日一分風華?倒是輕顫的長睫毛似一對蝶翅呼扇的惹人流連,他用手輕拍了拍春曉的臉蛋,笑道:“不哭了?可不是你自找的,若是乖乖的回府去,哪裡受這樣的委屈去?”
見春曉如夢初醒,身子慢慢與他疏遠,龔炎則眸光一沉,就聽她吶吶道:“爺,能救救鄉下那一家子人麼?婢妾是得過她們相幫的,她們不是壞人,並不曾偷官銀。”
龔炎則一聽了然,手上鬆開春曉,向後靠著車壁,斜睨著小燕兒似的人兒,語氣極淡的道:“爺憑什麼救他們?”
“憑……憑……”春曉咬著唇,頭上冒了汗,難不成說:憑她們幫我逃到姚仙鎮?這樣說豈不越發叫龔炎則生惱?
“說不出來了?”龔炎則閒閒的閉了眼睛,道:“爺自京城回來,不曾回府就往上雲庵去迎你們,卻是月盈慌了慌張的說自家姑娘不見了,爺連夜追到這來,如今得不到一句熱乎話,卻是幫的哪門子鬼的忙!償”
春曉知道這是秋後算賬來了,止不住的冒冷汗,明知道該說些軟話,哄男人高興,救什麼人都救得。龔三爺的本事至今她還不曾懷疑過,只不論心裡想的多明白,嘴就跟上了鎖似的張不開。
龔炎則掀了條眼縫,見春曉那木呆的樣兒就是一噎,也知她是個什麼性子,聽她哄著自己說些軟言軟語只怕天上要下紅雨了。只這回不可輕易抬手放過去,不叫她知道厲害今後還不定敢幹出什麼事來。
兩人一時都不說話,車廂裡的空氣變得凝重起來,春曉只搭個邊坐著,此時半天身子都僵住,隨時都有起身逃離的衝動,可也如同上了鎖的嘴巴一樣,一下也動不得。
正僵持著,就聽車外頭嚓嚓的傳來腳步聲,春曉分了下神,福泉隔著簾子道:“三爺,都說明白了,沒姑娘什麼事,可以走了。”
“嗯。”龔炎則淡淡應了聲。
福泉道:“晌午了,爺要不要先尋個酒樓吃了飯再趕路,回去怎麼也得三個多時辰,還要備些糕點茶果路上墊肚子,還有姑娘身上穿的,是不是也得換一套?”
聞言,龔炎則睜開眼睛,似才發現春曉穿的道袍,不屑的嗤笑了一聲,與福泉道:“既是想的如此周到,就這麼辦吧。”
福泉應聲,春曉就覺得車動了起來,正朝旁邊調頭,再忍不住,伸手拽住龔炎則的袖子,兩隻眼睛紅通通的望著他。
“還是沒話說?”龔炎則看她緊緊抿著唇的那股子倔勁兒便是又氣又心疼,說句軟話能死啊?想了想,長腿伸過去,把車簾子用腳尖挑了挑,外頭的街景慢慢向後退著。
春曉餘光裡瞥見,再含不住淚,簌簌的往下掉,手上揪的龔炎則的袖子蜷成了團,當馬車要拐過街角往別處去時,她心如裂錦,鬆開袖子,端身跪下,朝著龔炎則磕頭:“三爺,三爺,大慈大悲,救救她們吧!三爺大慈大悲救救她們吧,大慈大悲……”
龔炎則的火氣騰的就衝了上來,一把拉起春曉,恨不得一口咬死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明知道說一句‘我錯了’便是再大的事他也能不計較,偏她提也不提,只憑著卑微的磕頭來求他慈悲,他龔三兒是缺人磕頭的麼?
“爺沒那麼好的耐心,曉兒,你知道爺想聽的不是什麼慈悲不慈悲。”龔炎則將人拽到自己面頰旁,貼著耳朵惡狠狠的道。
春曉嘴唇再次咬的滲出血珠子來,臉畔是男人粗喘的氣息,一下一下噴在她耳廓左近,即便不看男人的神色,也知道必是氣的不輕,可要她承認逃走是錯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夠違心,不逃走,難道要一輩子做他的依附物麼?
高興了哄孩子似的怕碰怕磕怕受委屈,生氣時卻是要打要殺猶如仇敵。
這樣的日子,她一時一刻也不想要。
龔炎則看她又成了這副風吹不動雨打不透的死樣子,也真是氣的沒轍,想自己曾掐的她快斷氣,也曾罰她受過苦,可就是磨不掉她這不識抬舉的臭脾氣,倒恨起自己沒法舍手,真舍了手管她死活!最後將人鬆開,坐直了身子深吸氣道:“瀝鎮縣衙丟官銀是真,兩萬兩整,數目說大不大。然朱縣令年底便要回京述職,新調任來的縣令勢必要與他交接核實賬務,這缺的銀兩怎麼說?倘來的是個名不轉經傳的小人物接下這筆爛賬也不是稀罕事,只朱縣令得到訊息,來接任的恰是新城郡主儀賓(郡主的丈夫),明晃晃的糊弄宗室這事兒是個有腦子的都不會做,如今朱縣令正是要揪住不放的時候,絕不肯輕易放人的。”
“那,那是救不得了?”春曉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