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名身穿茄花色蟒緞衣的青年,清爽發亮的黑髮用兩根青色的繫帶盤在頭頂。
這在長陵,只有外來的異鄉人才會這麼做。
長陵的秦人一般只是簡單的披髮,或是將披髮紮在腦後,即便是那些貴人,也只習慣用玉環箍住散發,或者用玉簪盤發。
這名異鄉人揀了張還有空位的桌子坐下,對著下巴磕在櫃檯上的丁寧擺手喊了一聲,“小二,來酒。”
所有鋪子裡的酒客看了他一眼,不懷好意的一笑。
丁寧抬起了頭,懶洋洋的喝了一聲:“要酒自取,本店規矩。”
架子這麼大?
架子這麼大,生意都這麼好,這個小酒鋪的酒當真那麼好?
這名身穿茄花色蟒緞衣的青年愣了愣,終於反應過來為何周圍的酒客看著自己的眼神像看著一個棒槌。
他有些慍怒的站了起來,走到丁寧的面前。
“二十個銅錢一壺。鹽水花生五個銅錢一碟。”不等他開口,丁寧點了點櫃檯上擺著的一個個酒壺和一碟碟花生,示意他自取。
這名青年眉頭微蹙,也不好說些什麼,丟出二十個銅錢,只是拿了一壺酒。
返回自己桌上,這名青年喝酒的樣子卻是有些豪氣,不像普通的酒客取小盅慢飲,而是直接開啟壺蓋,朝著口中灌了一口。
然而在下一瞬間,這名青年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喉嚨好像被誰驟然捏住一樣,“噗”的一聲,已經到了喉間的一口酒,直接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如此酸澀,倒像是摻了餿了的淘米水,這還能算是酒麼!”
他朝著周圍酒客的盅裡看了一眼,又朝著自己壺裡看了一眼,氣得手指都顫抖的了起來,忍不住大聲的叫了出來,“竟然酒糟都不濾盡,這樣的東西還配叫酒!竟然還有這麼大的名聲?”
看著他悲憤的樣子,周圍所有的酒客面面相覷,知道此人必定是真的愛酒,然而同時他們的臉上卻都是浮出嘲諷的笑意。
難道你趕到這個酒鋪來,還真的是為了品酒的啊?
傻不傻啊?
……
在這名異鄉人的憤怒大叫聲中,丁寧的神色卻始終平靜,他認真的點了點頭,回答道:“本店的酒都是如此味道。”
“啪”的一聲碎響。
憤怒的青年將酒壺摔碎在地,他顯然真是氣極,再次叫道:“這能算是酒麼!”
“不算是酒算什麼?”
“我們秦人的酒便是如此,喝得的便喝得,喝不得的,便是你自己的問題。”
“你是楚人,難道還想在長陵撒野不成?”
長陵人對異鄉人並無好感,而且這名異鄉人明顯是楚音,甚至應該不是大秦王朝的人。隨著數聲重重的拍桌聲,酒鋪裡的人站起了大半。
“楚人又如何?”
這名青年看著四周的身影,憤怒的臉上反而浮現出了一絲嘲諷而驕傲的神情:“你們的陽山郡還不照樣劃給了我朝?”
此言一出,酒鋪裡沒有任何的聲息,所有的酒客,眼睛卻是都被燒紅。
這已經不是爭氣鬥嘴的事情。
在元武三年,連滅趙、韓、魏三朝的大秦王朝曾和楚王朝有過一次大戰,在那次大戰裡,秦軍被殲二十萬,損失戰車無數,遭遇大敗,以至於不得不割地求和。
迄今為止,被割的陽山郡還無法收回。
大楚王朝只是按照當時的盟約,送了一名不受喜愛的王子作為質子留在長陵。
一子易六百里地,而且還是不受楚王喜愛的兒子換了六百里沃土和數十萬秦人,這件事,是所有秦人的恥辱。
眼看酒氣被燒成了殺氣,將會有鮮血灑落在微涼的地上,就在此時,酒鋪的內裡突然穿出一聲冷冰冰的聲音,“行軍打仗,那是軍人和修行者的事情,你們不好好的喝酒,想要和人理論這些東西,那便出去,不要在我這裡鬧事。”
隨著這聲冰冷的聲音,通往後院的布簾掀開,冷若冰霜的長孫淺雪一副逐客的面容。
所有酒客眼睛裡的火氣和殺氣再度消解成了燥意和熱意。
最先站起的那數人首先訕訕笑著坐下。
一臉嘲諷的青年也驟然石化。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在這樣的酒肆裡會見到如此風華絕代的麗人。
看著長孫淺雪美麗得驚心動魄的眉眼,他呼吸都有些不規則的同時,終於明白為什麼有這麼多酒客會時不時的來這家酒鋪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