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師厚愛，伏惟珍攝。

此生盡歡，餘願以足……

南竺心裡猛地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是小魚的字跡，這話是什麼意思？

碧落在望，不盡依遲，

黃泉永隔，善自珍重。

不勝禱企，至所盼望，

早成天尊，再覓佳人……

越看越是心驚，看到此處，已經完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中抑制不住狂跳著，等不及看到最後，便轉身奪門而出，直奔兩生泉而去。

原來魚兒真的來過，原來昨夜的夢境真實發生過，原來她已經知道了一切！

南竺頭一次失了方寸，頭一次感到自己失去了掌控的能力。

如果她不在了，他焉能獨活？若是不能與她相守，他要怎樣獨自度過漫長的餘生？

大步踏空飛過守望谷，越過桃花林，從兩生泉上空箭一般飛掠而下，以最快速度透過三道陣法。

兩生泉外桃花樹下有道身影。果然是小魚，雙目緊閉，臉色煞白，伏臥在一簇淺藍色花叢中一動不動。

南苧還沒落地，已飛速結了一個法印罩過去。臨空旋身抱起小魚點住幾處要穴，不讓中氣渙散。隨即盤膝端坐，手抵住小魚心口將自身元氣源源不斷傾注過去。

她的元神已被腐蝕，卻還未完全消失，若遲來一步，等到腐蝕殆盡，就算有迴天之術也難挽回。

胸腔中跳得山響，心臟快要蹦出來一樣，緊張得手不停在抖。從沒像此刻一般想祈求上蒼，祈求有奇蹟發生，但願還有挽回的餘地。一定來得及，只要有他在，一定來得及。

噬毒藤緩緩纏繞在南竺腕上，順著脈搏汲取著他身上的毒液，淺藍色的花朵盛放，顯得愈加嬌豔。

南竺無暇顧及自身，用神識探查，小魚元神此刻已如燃盡的燭火，一閃一滅，轉瞬即逝。南苧心一橫，在小魚元神即將寂滅的一霎那，破了金身，元神離體，金色元神在小魚體內端坐，包裹住小魚最後一息，緩緩融合，化為一體。

憑自己仙帝修為，散了元神必定可以救活她。

那一瞬間，南苧身周發出奪目的光華，像烏雲之中突然迸射的陽光一般絢爛，照亮了整個山谷，由近及遠，那光芒穿透了九天的雲層，無盡的海水和地獄的迷障，照亮了世上所有黑暗的角落。

天地澄明，久久不息，六界震動，四海驚惶。

魔尊從沉睡中驚醒，玉帝從龍榻上站起。所有人都被這光芒震懾，從心底裡感受到了這股力量的強大。眾人紛紛猜測，這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光波？是什麼能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此刻的小魚已無神識，瀕死元神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命汲取著南苧修了千年的元氣。

南苧元神的力量頃刻間全數傾注給小魚，順著她一息尚存的潛意識，自發自覺緩緩運化起來，與小魚的精血合二為一。小魚的元神重新匯聚，生命漸漸復甦，意識再次清明。南苧卻越來越虛弱，已經控制不住生命的流逝。

“師父……”小魚一會昏迷，一會又甦醒，恍惚中見到盤膝端坐，將自己緊抱在懷中的師父，神色淡然，任憑元神點點消融，將僅餘的生命力全數給了小魚。

小魚掙扎著想阻止，師父卻給她下了定身咒，身體僵硬，腦中空白，只能瞪大了雙眼看著師父。

南苧微笑，憑最後一點意識，低頭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原來這才是為師真正要渡的劫，無論如何也渡不過的劫。

魚兒，傻丫頭。很想告訴你一件事，可惜，來不及說出口了。

只盼師父拼盡所有，可以換你平安無虞。

深深凝望，放下一切，閉目端坐，寂然無聲。

……

遠處蒼穹透著淒涼，離群孤鶯破空悲鳴，荊鳥成群飛起，斜斜地掠天而去。

小魚的元神憑藉本能依舊在自發地吞噬著南苧的元神，慢慢恢復了元氣，南苧的身體卻逐漸冰冷。她眼睜睜看著師父的生命在她指縫中一點點流走，無能為力。

定身咒終於隨著南苧的逝去而自動失效了。

小魚翻身坐起，心中慌亂不安，卻依舊祈禱著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心裡不斷告訴自己，沒事的，師父法力無邊，他只是在閉目打坐恢復元氣。

輕輕握住師父的手，觸手冰涼，探鼻息，什麼也感覺不到。

小魚不死心，抱住師父雙肩，將臉貼在師父脖頸動脈處，沒有心脈搏動，沒有熟悉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