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給他的小戀人留話;老夫妻就在他的旁邊,互相依偎著死去,身體已經冰冷,只有那兩隻握在一起的手,還有一些溫熱;最後,她摸到了那個孕婦。她的額頭上有膿血,也許是自己結束生命的。春遲的手撫過她的臉頰,嘴還張著,她碰到牙齒以及從嘴裡湧出來的螞蟻。這女人已經像一座腐朽的建築,很快就會坍塌。她將手放在女人隆起的肚皮上。高聳而冰冷,像一座淒涼的小山坡。而她的小寶貝就永遠地葬在這座山下了。
她最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他們都已經死去(大概是餓死的),帶著對她的失望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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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牢房出來,熾烈的太陽仍未罷休,又追趕她到了這裡。她感到一陣暈眩,她不能原諒自己,甚至不想看到自己,只想快些找個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蘇迪亞和她的海邊小屋——她首先想到的是那裡。她忽然很害怕駱駝,想到他,她的眼前就出現一攤血跡,那些死去的囚犯的臉龐一一閃過。
她盲目地奔跑起來。不知道跑了多久,發瘋一樣地奔跑,直到被一雙有力的手臂一把抓住。她大叫了一聲,像只絕望的小獸。
“你要跑到哪裡去?”是駱駝的聲音。
她驚恐卻又盼望。她倒在他的懷裡,卻又感到了更具體的危險。她掙扎著,眼淚掉下來:“他們都死了,你知道嗎?那些囚犯。”
“這與我有什麼相干?死去的人到處都是。”他冷冷地說。
“你為什麼還不認錯?你殺了那麼多的人!”
“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來殺你。”
“翁格人押我去和你談判的時候,你不是答應了他們,與他們劃定界限、不再進攻他們的嗎?你怎麼可以食言?”春遲彷彿看到了那樣的一幕:當她捧著找回的記憶去找他時,他卻再次食言。
“我為什麼要對他們信守承諾?我反悔了他們又能把我怎麼樣?”
春遲氣得說不出話。她拿起頸上掛著的短刀,對著他的手臂狠狠地劃下去。他疼痛難耐,把她摔在地上。她迅速站起身來,快步奔跑。他沒有起身來追,她聽到他急促的喘息聲越來越遠,竟然有些失望。
9
她跑到天黑,終於接近了他們的小屋。在離他們家不遠的地方,有一片緬梔樹林。那些長有蛋黃|色花蕊的白花掛滿樹枝,遠遠看去像一片暈著霞光的雲海。夜愈黑,它愈明亮。她就是奔著這片亮跑了過來。她停下來,大口喘氣,內心忽然覺得平安。忽然有人從後面抱住了她。
蘇迪亞。
少年擁抱了他的女神。那是非常溫馨而豐盈的擁抱,比他此前無數次幻想過的都要好——不唐突,不生硬。
他們置身於明媚的緬梔花林中。這屬於熱帶的絢爛,將少年緊緊包裹住,使他格外縱情。他用炙燙的雙手捂住她背後的傷口,於是那傷口不再痛了。
蘇迪亞拉著春遲的手回家。他這樣滿足,自春遲失蹤後,他到處尋找,躲避兇狠計程車兵,殘酷的炸藥,心力交瘁,幾近絕望。他祈求佛祖將他的女孩還給他。作為一個命運坎坷的孤兒,他內心平靜,素來沒有向佛祖要求過什麼。現在他想用今世全部的業力去要她。
佛當真應許了他,把她還給了他。
他們回到那間光線晦暗的小屋。蘇迪亞將一隻木箱從床下拉出來,滿滿的貝殼。每一顆都打磨得像牙齒一樣光潔。春遲跪下來,用手一顆顆地去摸。她粲然一笑,宛如找到食物的野獸。
春遲向來不言感激。
春遲將她的手放在貝殼上,便覺得周圍忽然變得寂靜。尋找記憶可以平復所有的傷痛,可以暫時令腦海中駱駝的形影與她隔絕。
晝日與黑夜再無分別。記憶像層層紗帳,將她籠罩起來。她重新變得聖潔而專注。
她安詳地坐在她的密室裡,蘇迪亞忽然覺得她非常強大。他不再為春遲擔憂,他的確已經習慣她專注於貝殼。這樣的生活充實而安詳,是他所希望的。
第二部分 第26節:投梭記(下闕)(7)
第26節:投梭記(下闕)(7)
但是,蘇迪亞還來不及感恩,那颶風般兇猛的首領已經撞開了他家的門。
春遲正探入一段記憶的深處,忽然被什麼力量拉了回來。他來了!氣息和聲音都來了!他一腳踢倒了屏風,捏住了他的鸚鵡小鳥兒:
“難怪你千方百計地逃出來。原來是要到這兒來——你一直和他住在這兒?”
她蜷縮在他暴力的手心裡,彷彿已經習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