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否猜到了葉太后的用心?他是否預料到了這個結局?他是否能承受失去至親的痛苦?聶沛瀟替她收拾了明瓔,而她始終欠他一條命,也許還有一條手臂。
馬車轆轆而行,從城北駛向城南,一路之上出岫思緒紛繁,眼前閃過許多畫面:一會兒是太夫人老淚縱橫、慨嘆不已;一會兒是葉太后愛子心切、冷言冷語;一會兒是明瓔神志不清、周身生蛆;還有聶沛瀟雨中吹簫、祈求原諒……
想了一路,嘆了一路,終於到了誠王府門外,可出岫卻忽然不敢進去見他……
早已說過“割袖斷知音”,甚至還假借葉太后的手送去一根斷絃,而今再關切他的近況,是否顯得太過虛偽?
還有明瓔,當初是自己親口說要明瓔“以命相抵”,如今又來請求聶沛瀟放人,是否顯得太過矯情?
出岫在車裡掙扎半晌,終於還是決定放棄,遂對車伕命道:“調頭回府罷!”
“是。”車伕沒有多問,揮起鞭子打在馬屁股上,準備駕車調頭。
而恰在此時,車外響起竹影的低聲回稟:“夫人,誠王身邊的馮飛來了。”
看來誠王已得到訊息了。出岫只得改變主意,下車對馮飛笑道:“妾身不請自來,還望馮侍衛見諒。”
“夫人哪兒的話,快請進。”馮飛伸手對出岫相請,兩人並排跨入門檻,往聶沛瀟的書房而去。竹影在後相隨。
“夫人若再晚來一日,可就見不到殿下了。”馮飛邊走邊道。
只這一句,出岫已猜到了聶沛瀟的去向:“殿下要赴京州?”
“真是瞞不過夫人。”馮飛重重一嘆:“想必夫人已聽說賜婚的訊息,殿下今日心情不佳,您來得正好。”
出岫並未開口接話,馮飛見狀也沒再多說,連同竹影一起沉默地走到書房門口。
直至此時,馮飛才低聲再道:“上次在府上多有得罪,還望夫人莫怪。”
若不是對方提起,出岫險些就要忘了,數月前馮飛曾登門見她,直指她無情無義拒見聶沛瀟,最後還憤然離去。
這是今年五月發生的事,彼時煙嵐城剛迎來頭一場夏雨。而如今是八月底,正值秋季。算算日子,她與聶沛瀟真是許久未見了。
“馮侍衛客氣,當時是妾身無禮,很是慚愧。”出岫想起此間經過,輕聲回道。
馮飛擺了擺手,又指了指書房的門:“殿下在屋裡。”
“有勞。”出岫微微頷首致謝,示意竹影留在門外,她便獨自進了書房……
第273章
出岫剛一邁進屋內,撲面而來一股酒氣,濃烈而刺鼻。她下意識地尋找聶沛瀟,然四下看了一圈,也不見其蹤影:“殿下?”
“你來了……”喑啞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竟是在屏風後頭靠牆的角落裡!出岫循聲找過去,剛繞過屏風,便“咣啷”踢到了一個酒壺。
她低眉一看,地上橫七豎八擺了好幾個酒壺,而聶沛瀟則靠在牆上,半邊身子倚著屏風,右手還握著一個半空的酒壺。
見此情形,出岫的第一反應是安心——聶沛瀟的右手既然還能提起酒壺,可見並不是全廢了。
賜婚的旨意今早才下,雲氏即便不是最早得到訊息,也不會比誠王府遲太多。可這短短半天時間,聶沛瀟便窩在書房裡喝光了這麼多壺酒,足見他已猜到了應元宮中的局勢。
“殿下當心,喝酒傷身。”出岫輕輕俯下身子,試圖將酒壺從聶沛瀟手中奪過來。奈何對方握得死緊,她失敗了。
她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為明瓔求情的話也無法張口,唯有先安撫聶沛瀟的情緒:“我聽馮侍衛說,您明日要動身前往京州,既然如此,何不早些休息?”
聶沛瀟將手中的酒壺撂在地上,那美酒從壺嘴裡灑出來,濺在了山水潑墨的屏風之上。聶沛瀟想要起身,但又覺得無力,只得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抬目去看出岫。
他的神智很清醒,一眼看到了出岫眸中的擔憂。“你拒絕我是對的,出岫,我是個廢物。”聶沛瀟撫著額頭自暴自棄:“我連母后都保護不了,我也保護不了你……”
“不是的,您多慮了。”此時此刻,出岫不會再計較他話中的曖昧,耐心勸道:“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您趕緊想出一個對策來,也好赴京和聖上談判。”
“我已修書一封,快馬呈送入京,告訴皇兄我的決定。”聶沛瀟苦笑道:“我不娶謝佩驪了,他讓我娶誰我就娶誰,只要別傷害母后。”
“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