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捏著傭人交到他手裡的銀元,在手裡掂了掂,頭一歪,“嗯哼”一聲,顯出一臉的狐疑。
那個傭人以為是問他,應當找多少錢。他心想,“洋人大概不識數,這點賬都算不明白。”就說,“這位洋大人,您應當找我十枚大錢。”
他怕外國人聽不懂,又在櫃檯上寫了個“十”。沒想到,那位洋老闆對著那個“十”字左瞄瞄右看看,攤開兩手聳聳肩,隨後又伸出右手的食指擺了擺,嘴裡還吐出一大串洋話。
傭人不高興了,他心想,“怎麼著,這洋人不找錢了?”於是就和洋老闆理論起來。可是因為語言不通,兩人越說越亂,正在糾纏不清,另一位洋老闆出來了,他不但個頭兒大,脾氣大,嗓門兒還大。沒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朝著傭人大吼大叫起來。傭人因為事關自己的利害,也就扯開嗓子,和那位火暴脾氣大嗓門的洋老闆爭吵了起來。
北京人愛看熱鬧,洋人和中國人吵架,更覺得新鮮,於是門口堵滿了看熱鬧的人,有膽大的還進了店,瞪著眼珠抻長了脖子細細地看。在店裡喝酒的洋兵,由於佔地利之便,更是擁來了一堆。
圍觀的人都是想看熱鬧,誰也沒有居中調停的意思,就是想調停也辦不到,因為這些中國人裡沒有一個能聽懂外國話。而這些外國大兵呢,也沒有一個能說中國話,在他們看來,中國的官員是最好對付的,中國的寶物是最容易得到的,可是中國的話卻是最難學的。
正鬧得不可開交,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一個半大的小子忽然擠了進來,他哈哈一笑說:“都別爭了,你們鬧誤會了!”
大家定睛一看,這個半大小子也就是十四五歲,唇紅齒白,模樣倒也周正,一雙眼睛中透著靈氣。
出乎大家意外的是,這半大小子竟然用洋話,對那兩個外國老闆嘰裡咕嚕了一陣,兩位外國老闆烏雲密佈的怒相,立刻就變成了春風滿面的笑臉。
圍觀的人一陣驚愕,有人不禁嘖嘖連聲:“神了,這麼大的孩子就會說洋話。我活這麼大一把年紀,連這洋人說的是哪國話都鬧不清。這孩子必是大戶人家子弟。”
原來,那個半大的孩子叫邵寶元,年方14歲。邵寶元一家原在天津。天津從地理位置上講,有拱衛北京的作用,於是又叫天津衛。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兩個法國人,一位小夥計(3)
邵寶元的父親本是個手藝人,但是他把教育子女看得很重。1892年,也就是邵寶元7歲那年,被送進了一所私塾讀書。邵寶元不僅聰穎好學,而且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他的表哥因為才學過人,曾經當過晚清攝政王家的老師,表嫂的學問也很好。邵寶元每日放學之後,都要到表嫂那裡,由表嫂充任“家教”,解惑答疑,另外還要補充些在私塾中沒有學過的內容。邵寶元的學識長進很快,11歲時就粗通文墨,寫得一手好字。“初生之犢不畏虎”,一次,有人拿扇面來求他書寫,他竟也不推辭,揮筆而就,對方看了很滿意,高高興興地捧了回去。
邵寶元最難忘的是這麼一件事,有一次,他在街上拾到了幾十個銅錢,喜出望外地把這筆“小財”拿回家去給父親看。都說見錢眼開,沒有想到邵寶元的父親一聽錢的來路,臉都變了色,把兒子叫到祖先牌位下,鄭重地對邵寶元說:“兒啊,做人有兩不可,‘不義之財不可取,缺德之事不可為’。你知道你表哥為什麼那麼早就過世了嗎?”
邵寶元搖搖頭。父親按自己對人生和世界的理解說道:“你表哥學問好,可是他幫人家分家。好嘛,分家,那還不是有損祖德嗎?結果呢,年紀輕輕,還沒來得及中舉就吐血而亡。所以缺德的事萬萬幹不得,不義之財萬萬取不得。這錢說不定是哪位上有七十老母,下有黃口乳兒的人,辛辛苦苦掙下的養家錢。咱要是花這錢,那不是缺了大德了嗎?”
見邵寶元低頭不語,父親知道兒子是把自己的話記在心裡了,就說:“把這錢拿上,在哪兒撿的,就到哪兒等著去,一定要等失主來找為止。”
就這樣,邵寶元真的就在撿錢的地方等著失主,一邊等,腦海裡還翻騰著父親的話:“不義之財不可取,缺德之事不可為。”
這個人生道理很樸實,在現在某些人看來,也許還很迂,可是它卻給了邵寶元很深的影響。
邵寶元生活的那個年代,正是外國資本借不平等條約,大舉入侵中國之時,洋行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好賺錢。先天不足的中國民族工商業不僅難產,而且一生下來就得掙扎於生死線上。看著這種形勢,為求生計,邵寶元進了一所補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