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霄不喜多禮,只是側身避讓,冷淡地道:“不必如此。”
陸雪菲抬頭,秋水般的眼波無意間落在楚雲霄的胸口上,看見那微露出來的一點紅色,陡然輕輕“噫”了一聲,不禁道:“這是”
陸雪菲略一沉吟,遂即道:“我觀天神將身上,似乎還曾經被人下了一道符咒。不過,這道符咒,卻仿似對天神將並無惡意。”
楚雲霄瞬間目光一黯,眼中神色極為複雜,光芒閃爍如同瑰麗明澈的紅玉髓,似乎隱隱洩露出一點痛苦以及一點溫柔:“我知道,那是六合替命咒。”
陸雪菲微露訝色,聲音輕緩地道:“六合替命,以命代命……沒想到,竟然有人能為天神將做到如此地步。”說到最後,陸雪菲的神情似乎頗有些許感嘆之意。
楚雲霄面上隱忍之色似乎更深,語氣卻還算平穩:“我不會讓它生效的。留著,是因為可以藉此感應到他的下落。”
他在得知此乃六合替命咒的那一刻,早已施法免除此咒之效。
陸雪菲看著楚雲霄額角隱隱跳動的青筋,輕聲道:“她與天神將……莫非是人仙殊途?”
“不是。告辭。”楚雲霄眉頭不經意地微微一皺,話聲一落,轉身便要離開。
陸雪菲在他背後柔聲道:“抱歉,我並無意查探天神將的過往之事……只是”
楚雲霄腳步一頓,只聽陸雪菲幽幽道:“……我一直覺得,仙族寡情無慾,在這漫無止境的千萬載歲月中,只有自己孤獨一人,未免有些寂寞空虛。天神將有一個可以惦掛的人,即便天各一方,卻也……叫人豔羨。”
楚雲霄背對著陸雪菲,禁不住緩緩抬手按住胸口,用盡一身力氣才讓自己在這禁制發作時的極劇痛苦中,依舊保持不動聲色。
隨後楚雲霄並不回首,只是快步走回慶雲殿,而陸雪菲則是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著他的身影漸漸在視線中變小,直至消失不見。
楚雲霄獨自靜坐在慶雲殿內殿裡,閉目調息許久,方才睜開雙眼,伸手取下胸前佩帶的紅魚荷囊,緩緩撫摩過布料柔潤光滑的表層,動作輕柔,眸色卻漸漸深沉,幽晦難測。
他五指漸漸收緊,陡然只見荷囊綻放出一層明亮晶瑩的光輝,如同沉沉黑夜中的絢爛煙火,轉瞬即逝。
——依然是……魔界。
楚雲霄極其緩慢地吐出一個綿長的呼吸,彷彿能夠藉此來稍稍減輕身體上的痛楚。
他靜默不語,目光落在荷囊上,彷彿心頭那抹最熟悉最牽掛的身影便在咫尺之前,觸手可及,也可以讓他詢問到所有答案。
——為何偏偏當我知道六合替命咒一事的時候,你已經去了魔界?
——……你為什麼要去魔界?……倘若暗夜冥真是逼迫你的罪魁禍首……你會有多麼不甘心?
——為今之計,是不是隻有前往魔界,再次相見,才能尋得這一切的解答?
楚雲霄又是深深吸了口氣。
——可是,太清明澈鏡乃天界至寶,鏡中所展示的畫面……確實無可作偽。狂風雙煞也確實是受……穆兄之命……而奪取了師父的性命。
楚雲霄微微垂眸,拳頭漸漸攥緊,目光不覺洩露出一絲埋藏極深的痛苦。
——不,不對……倘若暗夜冥可以控制旁人的心神……那麼鏡中所展露的穆兄的所作所為……那些手段殘忍、陰險毒辣的行止,殺人不見血的心機與算計……或許根本便非出自本心……
彷彿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楚雲霄渾身不禁於短短一瞬僵硬住了。
想起自從相遇陳瑜以來,陳瑜不曾妄殺一人,一直樂於行善助人,即便除卻他自己,亦有許多不相干之人,從最初的神醫段百草師徒,一直到後來的落星鎮百姓……
那些往事歷歷在目,陳瑜表現出來的性格一直是開朗豁達,令人心折——譬如在神醫居所,沈若蘭明明受陳瑜之恩,卻還懷疑陳瑜與王重暉有所勾結,陳瑜可以一笑置之;又譬如在許州城外,雲夢任性地強迫陳瑜比武,幾乎真正造成傷害,陳瑜亦可以不做計較。
——那樣的穆兄,明明心性良善,怎麼會是鏡中所見的心狠手辣、無情無義之人?
楚雲霄目光一點一滴地黯淡下來,深不見底,彷彿蘊藏著洶湧的風暴。
——而自己竟是直到此時,方才想通這些……
心口處的金光驀然大盛,映照得四周無比通明,鮮亮炫目,整個房間皆彷彿被塗染上一層濃重的金色,恍若烈陽降臨。
楚雲霄似是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