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牙,又白了費揚古一眼。孩子一疼,費揚古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了,懊悔不已,他喉嚨一緊,說話的聲音也變了,顫巍巍又小心翼翼的說,“辰,辰泰……”
這是他十年來在心裡夢裡喊了無數遍,卻沒有真的喊出口的名字,在夢裡,兒子永遠是他臂彎裡酣睡的嬰兒,哪怕他知道兒子已經長大了,有時,他也會夢見一個七八歲孩子的背影,他在後面追啊追,那孩子在前面跑啊跑,一宿過去他跑得精疲力竭,可就是看不見孩子的正臉。上個月的一天,明珠的公子成親,他去喝喜酒,划拳行令的喝到吐,晚上睡覺竟夢到他的兒子辰泰也成了親,在夢裡他笑得合不攏嘴,可醒來時,抹了把臉上,冷冷的全是淚,他竟是個連熱淚都流不起的人了!
男孩無比驚異的望著費揚古,磕磕巴巴的說,“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我不認識你,你是誰?”費揚古鼻子一酸,半天說不出來話,拉著辰泰的手,擦乾他手上的泥土,“我是你,是你……”他猶豫了,遲疑良久,“我是你父母的朋友。”辰泰擰著眉頭,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可我沒見過你!”費揚古伏在辰泰的耳邊小聲說,“你孃親閨名叫因澤,是個滿人,瓜爾佳氏,對不對?”辰泰眨了眨眼,難以置信的模樣,“你怎麼知道?在周莊,只有我們家裡的人知道啊!”“我不是周莊的人,我是從京城專程趕來拜訪你父母的。也是,也是來看看你。”辰泰微微點頭,小聲說,“母親是說她是在京城長大的。”費揚古撫著辰泰的腦袋,“辰泰,你騎在馬上,我送你回家。”說著,他牽過黑馬,將辰泰抱到了馬上。辰泰一咧嘴,樂了。
費揚古指了指地上的糕點,“這是給你買的,沒法兒吃了,等會兒經過點心鋪子再買吧。”辰泰瞄了一眼,不屑的說,“我才不吃那玩意兒呢,我又不是寶寶。我喜歡馬!”說著,摸了摸馬的鬃毛。費揚古開心的笑,“那這馬就給你了!我京城還有三十來匹好馬,你喜歡,我過段時間就都給你送來!”辰泰摸著腦袋笑了,“不好不好,娘說不可以隨便要別人的東西!”一句別人,說得費揚古心裡很不舒服,也沒再說話。辰泰年紀不大,卻很聰明,察覺出費揚古的不悅,也沒再吱聲,過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的問,“叔叔,你見過我父親?”費揚古點頭,“是,一個溫儒精明的人!可以說,是文采風流吧。”辰泰聽了,喃喃自語,“你和他們說得不一樣啊。”
沒一會兒,到了辰泰的家,白牆黑瓦的整潔小院,正房和廂房都是二層小樓,周莊典型的住家,文雅精緻,正房與廂房之間種著竹子,春日裡,脆生生的綠,小院中間是粉色的桃花,正是花期,開得灼灼其華。
費揚古佇立在院門口,“辰泰啊,告訴你家大人,說京城有人來了!”辰泰將黑馬小心栓到院裡,“沒有大人,娘還沒回來,白天就我們!”話音剛落,就聽正房的樓上傳來了清脆的哭聲,奶聲奶氣的喊著,“蔣姨,哥哥,孃親!”辰泰大聲喊,“寶寶不哭,哥哥來了。”說著,騰騰騰的跑上了樓,費揚古心裡一陣鈍疼,他隱隱的明白了自己明明那麼想兒子,卻沒有勇氣來周莊的原因了。
沒一會兒,辰泰蹦蹦跳跳的再次來到院中,背後還背了個紅衣白褲的兩三歲小女孩,白皙俊秀的小臉,一雙眼睛剪水秋瞳一般,這小女孩有種與生俱來的嬌矜靈氣,在她身上,能看見她父母的影子,還是她父母身上最閃光的那部分。費揚古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心道,這樣的女兒若是我的就好了,想到這裡又開始痛恨自己的這個想法,安慰著自己,可能這樣的小娃娃討人喜歡,產生這樣的念頭是人之常情吧。
辰泰大步的搖著,大人模樣的扭過頭哄著背後的小姑娘,“寶寶,蔣姨自己家裡也有事,不會一直陪你的,娘回來看見你哭,又要心疼了!”寶寶噙著淚的眼睛眨了眨,聽懂了一樣的在哥哥的肩頭蹭了蹭,眼淚蹭掉了,嘟著嘴,吃起手指頭,有滋有味的。辰泰憨憨一笑,“寶寶啊,街上的女娃娃們唱的童謠,哥哥學給你啊!”兄妹倆就這樣你說我學的唱起了童謠,生長於江南的費揚古,對這首童謠,一樣的耳熟能詳。
“小囡囡,想郎郎。
酸秀才,壞心腸。
上京考功名,負了田娘娘。
娘娘入宮闈,承恩做貴妃。
崇禎皇帝笨如牛,娘娘牽著鼻子走。
弱質女兒安敢欺?飛上枝頭棲梧桐!
……”
時光流去一百年,鮮活的帝王豔妃成了史書上的方塊字,他的天子夢還掛在煤山上,任憑雨打風吹去,她的女兒夢卻遺落在水鄉故里,讓一個又一個的垂髫稚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