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提著袋,滿庭前走轉灑去。須臾,血深至階,可有三尺了。然後連袋投仲任在房中,又牢牢鎖住了。復召諸畜等至,分付道:“已取出仲任生血,聽汝輩食唉。”諸畜等皆作惱怒之狀,身復長大數倍,罵道:“逆賊,你殺吾身,今吃你血。”於是竟來爭食,飛的走的,亂嚷亂叫,一頭吃一頭罵,只聽得呼呼嗡嗡之聲,三尺來血一霎時吃盡,還象不足的意,共酣地上。直等庭中土見,方才住口。
明法人等諸畜吃罷,分付道:“汝輩已得償了些債。莫賀咄身命已盡,一聽汝輩取償。今放屈突仲任回家為汝輩追福,令汝輩多得人身。”諸畜等皆歡喜,各復了本形而散。判官方才在袋內放出仲任來,仲任出了袋,站立起來,只覺渾身疼痛。張判官對他說道:“冤報暫解,可以回生。既已見了報應,便可窮力修福。”仲任道:“多蒙姑夫竭力周全調護,得解此難。今若回生,自當痛改前非,不敢再增惡業。但宿罪尚重,不知何法修福可以盡消?”判官道:“汝罪業太重,非等閒作福可以免得,除非刺血寫一切經,此罪當盡。不然,他日更來,無可再救了。”仲任稱謝領諾。張判官道:“還須遍語世間之人,使他每聞著報應,能生悔悟的,也多是你的功德。”說罷,就叫兩個青衣人送歸來路。又分付道:“路中若有所見,切不可擅動念頭,不依我戒,須要吃虧。”叮矚青衣人道:“可好伴他到家,他餘業盡多,怕路中還有失處。”青衣人道:“本官分付,敢不小心?”
仲任遂同了青衣前走。行了數里,到了一個熱鬧去處,光景似陽間酒店一般。但見:
村前茅舍,莊後竹籬。村醪香透磁缸,濁酒滿盛瓦甕。架上麻衣,昨日村郎留下當;酒帘大字,鄉中學究醉時書。劉伶知味且停舟,李白聞香須駐馬。盡道黃泉無客店,誰知冥路有沽家!
仲任正走得飢又飢,渴又渴,眼望去,是個酒店,他已自口角流涎了。走到面前看時,只見:店魚頭吹的吹,唱的唱;猜拳豁指,呼紅喝六;在裡頭暢快飲酒。滿前嘎飯,多是些,肥肉鮮魚,壯雞大鴨。仲任不覺舊性復發,思量要進去坐一坐,吃他一餐,早把他姑夫所戒已忘記了,反來拉兩個青衣進去同坐。青衣道:“進去不得的,錯走去了,必有後悔。”仲任那裡肯信?青衣阻當不住,道:“既要進去,我們只在此間等你。”
仲任大踏步跨將進來,揀個座頭坐下了。店小二忙擺著案酒,仲任一看,吃了一驚。元來一碗是死人的眼睛,一碗是糞坑裡大蛆,曉得不是好去處,抽身待走。小二斟了一碗酒來道:“吃了酒去。”仲任不識氣,伸手來接,拿到鼻邊一聞,臭穢難當。元來是一碗腐屍肉,正待撇下不吃,忽然灶下搶出一個牛頭鬼來,手執鋼叉喊道:“還不快吃!”店小二把來一灌,仲任只得忍著臭穢強吞了下去,望外便走。牛頭又領了好些奇形異狀的鬼趕來,口裡嚷道:“不要放走了他!”仲任急得無措,只見兩個青衣元站在舊處,忙來遮蔽著,喝道:“是判院放回的,不得無禮。”攙著仲任便走。後邊人聽見青衣人說了,然後散去。青衣人埋怨道:“叫你不要進去,你不肯聽,致有此驚恐。起初判院如何分付來?只道是我們不了事。”仲任道:“我只道是好酒店,如何裡邊這樣光景?”青衣人道:“這也原是你業障現此眼花。”仲任道:“如何是我業障?”青衣人道:“你吃這一甌,還抵不得醉鱉醉驢的債哩。”仲任愈加悔悟,隨著青衣再走。看看茫茫蕩蕩,不辨東西南北,身子如在雲霧裡一般。須臾,重見天日,已似是陽間世上,儼然是溫縣地方。同著青衣走入自己莊上草堂中,只見自己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裡,乳婆坐在旁邊守著。青衣用手將仲任的魂向身上一推,仲任甦醒轉來,眼中不見了青衣。卻見乳婆叫道:“官人甦醒著,幾乎急死我也!”仲任道:“我死去幾時了?”乳婆道:“官人正在此吃食,忽然暴死,已是一晝夜。只為心頭尚暖,故此不敢移動,誰知果然活轉來,好了,好了!”仲任道:“此一晝夜,非同小可。見了好些陰間地府光景。”那老婆子喜聽的是這些說話,便問道:“官人見的是甚麼光景?”仲任道:“元來我未該死,只為莫賀咄死去,撞著平日殺戮這些冤家,要我去對證,故勾我去。我也為冤家多,幾乎不放轉來了,虧得撞著對案的判官就是我張家姑夫,道我陽壽未絕,在裡頭曲意處分,才得放還。”就把這些說話光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盡情告訴了乳婆,那乳婆只是合掌念“阿彌陀佛”不住口。
仲任說罷,乳婆又問道:“這等,而今莫賀咄畢竟怎麼樣?”仲任道:“他陽壽已盡,冤債又多。我自來了,他在地府中畢竟要一一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