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一雙大手已然扣上了小女孩的咽喉。這雙手膚色蠟黃,指節卻十分突出,拇指旁各長著一根歧指,看上去頗似鳥爪。他輕輕一提,小女孩一聲悶哼,就被他高高舉起。
小女孩的草帽跌落在地,露出一張蒼白而惶恐的臉來。她的眼睛很大,卻毫無神采,輪廓非常秀美,面板卻呈現出一種灰堊的色澤——這是一種垂死的顏色,她看來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裴航沒有絲毫憐憫,他捉住小女孩單薄的雙肩,使勁一抖,女孩驚呼一聲,懷中的物件跌落出來。
裴航一把將那物抄在手中——這是一個碎布拼成的娃娃。
這個娃娃看去平淡無奇,頭卻大了很多,幾乎有真人頭顱大小,安在小小的身軀上,根本不成比例。碩大的臉上並無五官,只蒙著一塊白布,上面浸著大塊骯髒的水漬,恍惚看去,頗似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娃娃做得十分簡陋,填充的稻草四處支稜出來,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詭異而恐怖。
裴航將女孩扔到一邊,伸出手指,在娃娃身上仔細揉捏了三遍,又逐寸叩擊了兩遍。臉上的神色有些失望。娃娃的確很陳舊,絕非臨時製成,表面並沒有喂毒,裡邊全是稻草,也沒有能藏物的暗格。
看來,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娃娃。
或許是自己在這裡等的時間太長,已經草木皆兵。裴航自嘲地一笑,將衣袖理好,隔著袖子掏出幾個銅錢,灑在女孩身上,正要走開。
那個女孩突然驚恐地睜大了雙眼,死死盯著他,哭聲道:“爹爹被人殺死了……好多螞蟻……快救我,救我!”
裴航臉色一變。
他知道,這個時候,小鎮上任何兇殺案都可能和自己此來的目的有關!
他冷冷道:“你爹爹是誰,他怎麼了?”
小女孩捂住了臉,只是反覆念著那幾句話,再不回答。裴航正要作色,旁邊一個穿著綢緞的中年胖子打著拱走了出來:“這位客官,息怒息怒……”卻是聞聲而來的客棧老闆。
裴航見小女孩瘋瘋傻傻,也問不出什麼,於是舍了她對老闆道:“她是什麼人?”
老闆滿面笑容道:“這丫頭不是本地人,三天前和她爹一起來到客棧,說是家鄉饑荒,來本鎮投奔親戚,沒想卻撲了個空,身上又無盤纏,只得在鎮西的槐樹林中暫時安身。沒想到一場夜雨過後,她爹暴病身亡,剩下她成天在鎮上哭哭啼啼,說是要賣身葬父。她頭臉也還算乾淨,小的本來也想買來做個丫鬟,與小女做伴,只可惜這丫頭受驚過度,變得有些瘋瘋癲癲的了,這下誰敢買她?趕又趕不走,就在鎮上討些人家剩湯水過活。也不知何時跑到店裡來了,打擾了客官的興致。我這就差人把她扔到街上去——小二!”
裴航一揮手道:“慢。”
他蹲下身去,輕輕拍著小女孩的頭:“告訴我,你爹是怎麼死的?”
小女孩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似哭似笑地道:“睡覺……做夢……螞蟻……”
裴航一皺眉:“你爹爹是死在夢中的麼?”
小女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裴航嘆了口氣,拿出一錠銀子:“我買下你了,帶我去安葬你的父親罷。”
小女孩不相信地看著銀子,良久,終於一把奪了過來,抱起娃娃,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跑去。
山腳下,一片茂密的槐樹林向山麓深處延伸而去。溼潤的土地上佈滿了新生的菌類和出來覓食的爬蟲。
一棵巨大的槐樹下,突起了半人高的蟻穴,一具已經開始腐敗的屍體,赫然被懸掛在蟻穴之上!
屍體的眼睛已被吃掉,只剩下兩隻巨大的血洞,還不時有成群的黑蟻在他鼻孔、耳朵裡爬進爬出,高舉的大鉗上夾著血肉的碎末,耀武揚威地往蟻穴內行進。而更多的同伴則密密麻麻地佈滿了他的身體,拼命從傷口裡往下鑽去。
屍體身上已沒有了一寸完整的面板。
這場面恐怖已極,裴航也忍不住微微變色。
小女孩臉上卻綻出一片純真的笑容,向著腐臭的屍體撲了上去:“爹!”
裴航一把拉住她:“你瘋了?它們會連你一起吃掉!”他從地上拾起一根樹枝,從屍體頭部一路敲擊下去。屍體殘破太過,裴航也只能確定,此人死前為中年男子,除了遍身蟻痕外,並未受到任何致命傷,血液已然凝固,看來也沒有中毒的痕跡。
裴航搖了搖頭,將樹枝扔開。或許這只是個普通的難民,連日風餐露宿,引動暗疾發作,在雨夜中暴病身亡,又被萬蟻分屍而已。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