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不良極瘦的少年,那個有一雙極亮的眼睛極沉默的嘴巴的少年。
車內靜默,近在咫尺的相對,卻還一如二人十幾年隔山隔水不見其人沉默的等待。
等的太久了,久的都忘記那個人的臉具體長什麼樣子了,只剩一個模糊的輪廓,只剩那個身影,只剩下那個名字。等的太久了,久得都分不清他是真實的存在還是曾經闖進心夢中的少年?等的太久了,久的忘記當初是為了什麼而等待,到了最後,好似為了等待而等待。
楚凝問:“你是蕭景麼?”
“是,我是蕭景。”那個男人還是淺笑著,“佳佳,我來了。”
“可是,”楚凝搖搖頭,“蕭景他並不會笑。”
“我們分開的前四年,我不會笑;第五年,我發現必須得笑;第六年,我學會了笑;然後我就一直練習笑,對著鏡子練習,怎麼笑外人看來好看,怎麼笑外人覺得更舒服,怎麼笑即不卑微又能感染人影響人。佳佳,我若是沒有學會笑,便沒有今日走到你面前的能力。”
“哦,你其實是知道我在等你的嗎?”
“知道,一直都知道。”
“是麼?可,這是我藏在心底裡的秘密呵,我從沒有對任何人說。”
“佳佳,你不知道嗎?我們之間根本就不用說出來,我都不用看你的眼睛,甚至,”蕭景頓了頓,又淺笑著,說:“甚至,都不用看你的背影,我就知道你在等我,而且,會一直在等我!”
楚凝心猛的抖了一下,是的,十一年前,她也不用他說,也不用看他的眼睛,甚至,都不用看他的背影,她就知道他會來找她,早晚!
“我想,那是靈魂傳遞的聲音,佳佳,我們的靈魂是互通的。”
茫茫人海,於千萬人中,於擁擠的人潮中,你從未曾見過他,他從未曾見過你,就是在人群中偶爾互相對望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那容顏,就夢想著能再相見,總覺得你在想他的時候他肯定也是在想你的,總覺得你們絕對是前世相約的緣分,今生來踐!
怎麼,你沒有這樣的經歷麼?
楚凝有。
那是十三年前,那年,她上高二,他也上高二,她與他同班,她與他同班了一年,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哦,期末,說過一句,楚凝說:“咳!要交物理作業了。”
蕭景抬起頭來,便靜止了時光,兩個人都愣住了,呆呆的對峙著,一如剛才被公司班車喇叭聲打斷的那一幕。
那天,她與他的目光對峙是被上課鈴聲打斷的。
楚凝什麼作業也沒有收到,轉身,走了,自此,便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說是青春期的躁動也好,說是少男少女的情感萌芽也好,也許,就像蕭景說的,她與他是靈魂互通的兩個人,根本就用不著言語,他與她是被上帝劈開的圓的一半,一見面就猛然明瞭:哦,原來你在這裡!
可是,三個月前,另外一個半圓突然衝過來,怎麼也擺脫不掉,死纏爛打,用盡各種招數與楚凝結合在一起,然後歡快的說:“喂,你看,我們就是彼此的另一半吧,你看,我們多麼的嚴絲合縫!多麼的愉悅!”
確實愉悅!和他在一起三個月的愉悅超過自出生至今的近三十年。
楚凝沉默了好久,問終於尋過來的另一半圓:“這十一年,你過的好嗎?”
“很豐富。大學四年中,靠家教積累了部分資金,我在學校附近開了家計算機維修店,收益抵不過租金,失敗了;畢業後,工作了半年,拿這半年的工資以及以前積累的經驗,又開了家計算機維修店,那時,我還做了一個開連鎖店的夢呢,可,再次失敗了;又工作了半年,又做過幾個看著別人掙錢自己卻賠錢的生意,均一一告敗;只好又找了份工作,這次是個嶄新的行業,稀有金屬,我看好這個金屬,覺有非常有前途,便考了這個方向的研究生,導師正好創業,成立公司,我便持有了很少很少的股份。”
“和你比起來是不是很能折騰?”蕭景問的有些澀澀的苦。
這十一年,他也是澀澀的苦吧,至少前六年是吧,可是,楚凝問:“你一直在關注我嗎?”
“一直!”蕭景抬頭越過貼了膜的車玻璃,看刻在大門的a公司名稱,說:“我知道你大學畢業後留在了h城,進了a公司,一直工作至今;我還知道你週末並無其他娛樂,一直在自閉症學校做義工,做了九年。”
“所以,你就很放心,就一直不來找我?”楚凝問,她覺得自己的語氣沒有拿捏對,怎麼可以帶著一絲的怨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