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之外別無他物,有許多次她站在門後面看著他從街口走過,她發現自己的內心既無憂傷也無懷念。紅香不無悲傷地意識到自己對鹿恩正缺乏母親的感情。
紅香最先發現家惠的異常行為是在一九六六年春天的時候,她敏銳地覺察到家惠變得比以前豐滿了,性格也變得開朗了許多,有事沒事的時候總喜歡哼著歌曲。有一次她隔著門縫看見家惠和一個男孩一塊兒從公共汽車站的站牌那邊走過來,走近街口後她看清了那個男孩正是鹿家的小少爺。這一年鹿恩正已經是同州大學冶金系的大學生了,高考時他的成績雖然名列全市前茅,可是福太太卻強烈要求他報考同州大學。福太太嚴肅地對他說:“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要去了外地我靠誰去,所以你只能考同州大學,而且只准學冶金系,因為同州有個冶金部的研究所,將來畢業後可以去那裡工作。”紅香看見鹿恩正穿著同州大學的藍色校服,胸前彆著一支亮閃閃的鋼筆,顯得帥氣而瀟灑。
家惠手裡拿著紙飛機走進家門後,紅香直挺挺地站在堂屋中央冰冷地對問她:“你這麼小就學會和男人交往了嗎?”家惠連忙扔掉了手裡的紙飛機,一言不發地去了廚房。廚房裡冷冰冰的。從許多年前起紅香就開始不做飯了,紅香對家惠說:“女孩子過了十歲就應該學會做飯,你看看你都十幾了。”家惠接替母親走進了廚房,她恨恨地敲著鍋沿,希望父親能給自己說幾句好話,可是直到吃飯的時候宋火龍也沒關心誰在廚房做飯,他只是在端著碗時說了句:“今天的菜味道怪怪的。”
紅香 第十章(2)
看家惠進了廚房,紅香在廚房門口說:“剛才和你一起的男孩是誰?”
家惠淘米的手遲疑了下,不悅地說:“你又偷看我。”
紅香撇撇嘴巴,說:“我才懶得偷看你,你以為你是誰呀,值得我偷看?我只是想告訴你世上有些事情是早就註定了的,什麼命就是什麼命,你就別做白日夢了。”
家惠對母親的揶揄有些反感,她歪著頭說:“我才沒做白日夢呢,不過這個家倒是有人天天白日做夢。”家惠的話剛說完,門邊的笤帚就飛了過來,紅香對著廚房喊道:“連你都嫌棄我了,你這個白眼狼。”家惠捂著被笤帚砸中的頭躲到了爐子後面,她對母親這種動輒就動手的習慣早已經習以為常了,每逢這個時候她只能忍氣吞聲地閉上嘴巴。家惠不止一次地向鹿恩正描述過自己的家庭,她對他抱怨說她的家庭是水果街最陰暗的家庭,她的父親是個木訥的罐頭廠工人,她的母親整天窩在家裡不出門,脾氣非常古怪,而且總是動手打人,她就像個資本家。
鹿恩正對家惠貶低母親的言語頗有微辭,在他們熟識後他多次提醒家惠不能這樣評價母親。家惠對此很不服氣,她噘著嘴巴說她的母親是個渾身充滿資產階級臭味的女人,她除了那半邊被毀容的臉之外,沒一處不像資產階級的,她每天要洗三次澡,早中晚各一次,她還不讓父親上床,她嫌父親身上的氣味,可是如果沒有父親,她早就餓死了。
“可是她是你的母親,沒有她就沒有你。”鹿恩正說。
家惠似乎要徹底吐出胸中怨恨似的對著天空嘆了口氣,然後她問恩正:“你入黨了嗎?”
恩正搖搖頭。
“我一看就知道你沒入黨,你身上也有資產階級的味,愛恨一點都不分明。”家惠若有所思地說,“不過你是小資產階級的味。”
這一學期同州大學冶金系新發展的預備黨員中再次沒有鹿恩正的名字,鹿恩正為此去找了系裡的書記。書記告訴他,黨員名單有限,只能等下次了。鹿恩正氣咻咻地說:“高中的時候我就申請入黨了,我已經等了三次了,為什麼系裡不批准我入黨?”書記則說:“批不批誰入黨組織上自有考慮,你想加入黨組織說明你有追求進步的願望,這一點組織上是看到了的,可是組織上也得宏觀權衡全系的情況。”
“我並不比那些人差。”恩正說。
鹿恩正和書記的談話總是不歡而散,當時有許多同學都鼓動恩正去找學校的書記,他們對恩正說像你這樣優秀的人才能來同州大學,學校應該格外重視才對。鹿恩正倒是去了趟學校辦公樓,不過他只在樓下轉了一圈就回去了,他忽然覺得自己為了這點事情闖進校黨委書記的辦公室有些小題大做,而且很是庸俗。
鹿恩正平靜地看著別人戴上紅花在黨旗下宣誓。但有人把他的平靜理解為他對書記的不滿。一名剛被確定為正式黨員的女同學向系黨委書記反映說,鹿恩正覺得自己的成績是全系最好的,班上那些比他差得很遠的同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