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才道一句“明白。”
望著顛簸的馬車在岔路口與自己分道揚鑣,卷著塵煙離去,他已經感覺不到什麼是痛。
以後,這個人,與自己再不會有交集。她的歡笑喜樂,痛苦悲傷,生老病死,婚喪嫁娶都再與自己無關。
我李焉識,不過是她江湖之旅中的一劫,一個過客。
劫過了,過客該祝她往後一片坦途。
“阿驚,若有來生,我李焉識,再也不要沾染你。”
馬兀自向前踱著,他望著這條歸路,彷彿回到十六年前那個夜晚。火光沖天,房傾屋摧。聲嘶力竭過後,茫然站在漫天狂卷翻飛的黑雪裡,攥著那把凋零的白梅,不知何處是歸鄉。
“那,我該去哪……”
“我,要做誰……”
精疲力竭,他伏在馬上,依戀地蹭了蹭鬃毛:“你帶我去哪,便去哪吧。”
“這是寧安司的馬,自然只認得回寧安司食槽的路。”
他抱著馬脖子,苦痛而幸福地笑了,彷彿就看到她在眼前,瞥著眼睛不屑地絮叨自己。
馬蹄聲噠噠,反而給他安心的感覺。他憶起那征戰的動盪三年,他日日在馬背上,浴血搏殺,反倒比在這平和盛世心中要安穩得多。
他打小便恐懼同人發生衝突,可為什麼偏偏都要來欺凌他?因為他無父無母,無權無勢,無人撐腰,因為他生的這張臉,便引來肆意的惡意與霸凌?
那日清晨,他拖著走了一整夜,已然麻木的雙腿,叩響寧安司的大門,卻沒能見到記憶裡溫柔的母親。他聽見那兩個人笑臉下的謀算,他們以為他聽不懂嗎?
他什麼都知道,他裝著懵懂無知,明面兒上溫馴懂事,跑腿兒勤快,暗地裡憑著記憶偷偷習武,潛伏搜尋。
從前最愛捏的泥巴,如今再拿起卻只為了掩飾。
他不信命,他不信永遠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他斬殺第一個人是在九歲。
那人是寧安司安插在長歡閣的探子,日常侍候有權有勢的女子,探得訊息。彼時他並不懂,寧安司的要務不是管理幫派嗎,為何要行此事?
後來他才明白,有個詞叫私慾,人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一旦達到便會墮入空虛,再去奔向下一個慾望。寧安司掌權之人並不滿足於管理,而是要將各大門派皆掌於手中,縱橫江湖。
樹欲靜而風不止。他的母親厭惡爭鬥,卻被視為異己,終喪命於她並不關心的黨爭。
起風了,你若不奮力逆行,便只能被裹挾。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最終,也走上了這條路。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曾在將軍府的屋簷上對梁驚雪說平欲止戰,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故初見便對她說出心底最深的慾望。
那是他母親最後的期望。她見蒼生疾苦,門派紛爭不斷,皆起於高位者一己貪念。便有心定立秩序,約束制衡,還這江湖一片安寧。
她知道,這條路會很難,他若離開自己,命會長些。便狠心將他送到了絕雲派,當初拋下她們母子的承鶴手裡。
虎毒尚且不食子,況且絕雲派勉強算得上清流,李焉識隱去身份,留在這裡或許能安穩一生。
那是她分開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承鶴。
她對這個男人並無半分留戀。她並不懷疑這個男人最初對她的感情,只是,當原定的掌門繼承人意外身故,看見這個機會,他動搖了。這份動搖,足以叫她死心絕情。可若無情,又如何會絕情?
她默契地配合他,分道揚鑣,並不張揚。他如願以償離開山間的木屋,做了他清白的掌門。
承鶴起初並不願意接納李焉識,他生怕旁人會看出李焉識同他相貌的相似之處,疑心他的清白。
直到她說:“你難道不想掌門之位延續在自己血脈手中?”
他動搖了,也應允了。
他收下了這個四歲的弟子,可他待李焉識極度涼薄無情,生怕旁人看出二人非一般的關係,質疑他本便不該坐上掌門的位置。
他對外明裡暗裡暗示,要將掌門之位交於趙清越,不過是因著李焉識年紀尚小,要趙清越這個呆直憨貨做這個出頭鳥,替他掃清障礙。待李焉識長成,便也沒有他趙清越什麼事了。
因著承鶴的格外嚴苛冷臉,小李焉識得到了師兄師姐的格外偏疼,在絕雲派度過了人生之中尚算歡喜的三年。這三年支撐著他熬過了此後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與恐懼。
這一切都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