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排在了“主”的前面。
一開始,她總是說起自己夭折的孩子,她講自己二十歲時如何意外懷孕,如何被那個男人拋棄,又如果在掙扎之下生下了那孩子,最後那孩子卻因一次肺結核感染而死去。她在講這些時眉宇間總是浮著一層淡淡的悲傷和悔恨,這使她又將與那孩子在天堂重逢的希望寄託在天主身上。
後來,她也慢慢說起了自己的身世。她說自己出生於一個貧窮的家庭,父親早喪,母親是個嚴肅而神經質的主婦,哥哥性格冷酷陰鷙,中學畢業之後去讀了一個學費昂貴的技術學校,她於是被迫早早地輟學打工以補貼家用。十五六歲時,她幾乎做過所有報酬低廉的體力勞動,每次用泡腫的雙手洗著餐廳裡那些彷彿永遠都洗不完的盤子時,她心中都會覺得苦悶極了。而她唯一的一點慰藉,是一雙紅舞鞋——她下夜班經過那條商業街時,總會在亮著燈的玻璃櫥窗裡看見它們。她每天晚上都會站在那個櫥窗前面看一會兒,每當看著那對漂亮精緻的繫帶皮鞋時,她心中都會充滿短暫的希望,甚至想象自己有一天說不定也能實現那個因貧窮而放棄的舞蹈家的夢想。然而,那雙鞋子卻在兩個月之後被買走了,櫥窗裡換了一對華麗的金色高跟鞋。她看著那雙陌生的鞋子,忍不住蹲在窗下哭了起來。
那天她說到這裡時,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仰起臉來看著神父說:“神父,你有沒有在某個時刻覺得自己的人生再也不會好起來了,我那天晚上就是這種感覺。”
神父沒有回答,她於是又繼續說了下去:
“那之後我頹靡了整整一個禮拜,某天晚上,我下班後心血來潮地去一個商場花光了所有的薪水,心裡那個巨大的空洞好像一下子被填滿了。然而走出商場時,我卻感到更深的沮喪和絕望。我忽然發現自己無家可歸了——我不能回自己的家,否則媽媽一定會因為我花掉了一家人的麵包錢而將我痛打一頓;也沒有任何一個陌生人可以帶我回家,他們看上去是那麼匆忙,甚至都不願意停下來看我一眼。於是我終於明白過來,我已經被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徹底拋棄了。我失魂落魄地走到一座路燈下,倚著燈柱坐了很久。後來,那條街道漸漸變得冷清了,一箇中年男人忽然朝我走了過來。他先是站在我面前像是看流浪狗一樣地看了我一會兒,而後又蹲下身來,小聲地問我要不要跟他去一個地方。不知為什麼,我馬上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麼——大概我骨子裡天生就有做妓|女的基因也說不定。我只想了大約五秒鐘就跟他走了。
那天晚上,我失去了自己的童貞,換來的是比我上整整一週的夜班賺來的錢還要多的一筆報酬。因而那天早上我在酒店醒來時並沒有感到多麼羞恥和懊悔,心裡反倒有點豁然開朗的感覺:原來,也有這種可以輕鬆賺錢的方式啊。從那以後,我就開始在街上做援|交了。我從不缺少客人,因為總有那麼些老男人迷戀我年幼柔軟的身體。
就這麼做了一個月之後,我竟然攢下了一大筆錢。我用這些錢中的一部分買了自己喜歡的衣服、首飾、化妝品,還買了一雙跟那對紅舞鞋很像的紅鞋子。剩下的錢我都交給了我媽。她問我薪酬怎麼突然變多了,我說老闆幫我加了時薪。她一開始也沒怎麼懷疑,可是兩個月後她還是發現了。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後她二話沒說就把我綁在椅子上毒打了一頓,逼著我發誓不再做那種不要臉的勾當。她打的真是狠啊,我整個後背上全都是淤血,足足有一個禮拜都不敢躺著睡覺。那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出去做過。可是後來還是受不了那種艱苦的打工生活了,因而又瞞著我媽偷偷地跑去做了。人一旦習慣了安逸的生活就很難再改變。我想我最大的罪過在於,在一個貧窮的身體裡生長了一個貪圖享樂的靈魂。
這以後我就被我媽徹底地趕出了家門,我寄錢給她她也不要,我知道,她是嫌髒呵。就跟其他人一樣。神父,我知道那些教友都瞧不起我,修女偷偷地扔掉我做的點心我也知道。我也不想總是做那種事啊,可是生活實在太苦了,我那時也不過十幾歲而已,為什麼一家人的生活費都要我來賺呢?我也想過的輕鬆一點啊,也跟其他的少女一樣有自己的夢想和很多想要的東西啊。可是這些東西卻都被我那自私的母親換成麵包和我哥哥的學費了,而他們甚至連一聲‘謝謝’或者‘對不起’都沒有對我說過。”
她蜷縮在客廳的沙發裡,低頭盯著自己腳上的粉色條紋襪子看了一會兒,又緩緩地開口說:“其實我也很痛苦啊,每到深夜就痛苦的不得了。感覺自己好像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死掉了,身上散發著一股腐屍的惡臭。所以我每天晚上都會一遍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