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一眼歐娜所指的那張圖片,短髮烏黑得發青,發稍不規則的斜線剪裁,配上女模特那尖尖的下巴,張揚中不失嫵媚。我頭髮剛上過顏色,正在敷營養,坐在角落的蒸汽帽鬥下動彈不得,只把眼仁轉了個大弧線翻愣著收至另一邊,不屑地說:“你可別學那麼俗啊,還剪髮立志怎麼著?要不你弄成季風那樣的我服你。”失戀了就剪短髮?這是梁詠琪剛出道那會兒流行的歌詞。剪自己的頭髮懲罰誰呢?牽掛可是有神經的,它不像頭髮可以隨剪刀處置。
“我才不會那麼傻。”她炫耀似地撥撥那頭柔順的及腰長髮。
“切~比那更傻的你都幹了。”
“我真是很傻。”她輕喟一聲,向後靠進沙發裡。嘴角勾著淺淺的弧度,把一份冷漠的嘲諷丟給自己。“我怎麼想到去死?傻~”
我說你怎麼要愛上他!“傻~”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大顆大顆地滋潤著我絞在一起的手指。從她出事到醒來到出院,開始時只顧著擔心,等看她開始強顏歡笑,我每天壓著心疼,壓著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孩子的抱歉,就是不敢當著她的面兒哭出來。直到她自己肯認錯,積蓄了多日的複雜情緒才一簇地爆開,身後是咕嘟嘟的蒸氣,心裡是大團的鬱結。
洗頭的小工過來看時間,一見到我的臉驚慌地問:“是不是太熱了?”
“沒有沒有。”我揮揮手,她看看一邊的歐娜,識相地走開。
“乖了,別哭~公共場合收斂點兒,等會兒季風來了讓他抱你哭。”她遞過來一張面巾紙,“不然別人看見了還以為你這正牌老婆來找我這勾引人家老公的狐狸精談判呢。”
“胡說八道。”我把紙巾揉成一團打她,“我是正室我憑什麼哭啊!”
“是嗎?”
淚勢頓止,我小心翼翼地問:“你見過他老婆?”
她點頭:“只見過一次。”
但相信她應該是見過歐娜很多次了,見了面只有歐娜單方面的在打量她,是個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女人,三十過半了還能有一副天真的臉,楚楚可憐的模樣很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他們確是因愛結合的婚姻,她是韓國公民,嫁到中國來,愛人也是她身邊唯一的親人,他照顧她疼愛她,是她的全部。他們沒有孩子,她還暗自竊喜過,以為可以獨享丈夫的愛,可是這份獨享卻被一個小她十餘歲的女人打破。當身份受到威脅的時候,她來見歐娜,只有一句話:求你把他還給我。
跟所有發現老公有外遇的女人一樣,她把所有責任都推給另一個女人。實際我以前也認為這種錯誤應該怪第三者,天下男人那麼多你幹嘛非要別人的?可當我站在第三者這方陣營時,才知道,那麼多男人,她卻只愛上別人的那個。什麼事情換了角度看都會不同的,鋼蹦還有正反面呢。我記得剛剛得知尹紅一是有婦之夫時問過歐娜,是否做好沒名沒份跟著他的準備,她說:只知有君,不知有身。
令我頓時覺得這世上就我最薄倖,愛一個人到這程度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造物主並沒有把一切權力下放,它手中還掌握著人的一半命運,並時常用這決定性的那一半開玩笑,戲弄著因得到了另一半而沾沾自喜的痴男曠女。是以有情沒緣,是以有緣沒份,是以沒緣沒份卻掛在心裡,是以明明知錯,騷動卻不可抵禦,逃不掉,又爭取不到,隨波逐流是心態還是無奈?是誰說的,當人們選擇了魚肉的美味,也就選擇了魚刺的糾纏,天底下沒有隻賺不賠的買賣。歐娜懂這最基礎的經濟學理論嗎?
她眼中露出茫然之色:“可是她為什麼要哭呢?哭得我煩死了,”茫然摻雜了鄙夷,她對那些眼淚是厭惡的,“但還是有犯罪感。”
我告訴她:“你受儒家思想控制太久。”
“我自問付出的不比她少,但是我並沒想破壞她的幸福。我沒強求一個名份,她是他的合法妻子,佔盡優勢,虧的是我,可是她卻跑來跟哭了。”
這番擲氣的話用冷靜口吻說出,全不像一個為此曾自殺入院的人。我默默搖頭:“現在知道虧了?”
“我知道了。”
知道了還愛不愛他了?我不敢問,莫名地,感覺這個答案不會是我樂於聽到的。
毒蘑菇偏就看起來格外誘人,是啊?
洗髮小工過來撤了儀器帶我到一邊洗頭髮,在我的要求下多衝了幾次。歐娜捲起雜誌撐著下巴盯著我看,笑道:“她要是像你這種想法,也許幸福就被人狠下心來奪走了。”
“她要是像我這種想法就跟尹紅一離了你知道不?”我平躺在椅子上享受水流衝擊頭皮的那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