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衣暗暗嘆息,卻也小小慶幸。她雖自幼隨孃親學習中原文字,可學到艱深處,她便常常偷懶。這一段中,竟還有許多字不認識……幸好如今的陌少說話通俗易懂,倘是時不時給她來上這麼一段,她便要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陌少瞥過這幅字畫,生硬道:“不會。”
紫川郡主偏頭輕笑,“騙我。”
陌少又不言語了。
紫川郡主從包袱中取出墨、硯、紙張,取水研了墨汁,將一支紫毫遞到陌少左手中,道:“我知道你右手不方便,可你當時左手亦能行草,就幫我題幾個字,可好?”
陌少僵硬地握著那支筆,竟是不知道怎麼拿才好。忽而“啪”地將筆拍在桌上,那玉管登時斷為兩截。
“郡主,不用再試我了,有話直說!”
紫川郡主此前的殷勤笑意頓時化作冷霜,手腕一抖,一柄亮閃閃的袖劍架在了陌少頸側。
深衣有些受不了紫川郡主如此風雷火火說變就變的性子,只聽她怒目冷厲道:“你是什麼人?為何裝成莫陌的樣子待在這裡?”
深衣驚得不能再驚,移目看向陌少,但見他面色也寒了,一雙墨晶眼眸冷光冽然,彷彿一隻被激起嗜血之志的野豹。
“我不是莫陌,我是誰?”
他一字一句,回得兇狠,後三個字,尤其拔高了聲音,很是陰冷可怖。
習慣了他平時低聲說話,深衣被震得心神激盪。饒是紫川郡主,也被他這一句唬得險些失了氣勢。手上的劍略略退縮了一些,定了定神,道:
“從昨天我就開始懷疑你。我的哥哥,從來不會說一句謔浪的話,對誰都溫言笑語,豈會像你這般作冷戾之色、出輕浮之語?”
“我哥哥自持守禮,連我或者琯兒碰一下他的手,他都會害羞臉紅,連忙躲開。琯兒雖然從小侍奉他,可他從來都是禮敬三尺,生活起居,從不讓她插手,怎會似你,和這丫頭同床共枕,肌膚相親?”
“我哥哥喜穿白衣,斷不會穿什麼青黑、藍灰之類的顏色。昨兒那套白衣,怕是你要去見人,才特意穿上的罷?他的打扮從來都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可不會似你這般陰森妖氣!”
紫川郡主尖利話語一句接著一句,深衣懵懵懂懂聽著,似乎明白了一些,卻又有了更多不明白的地方。
紫川郡主尚不知陌少曾被鳳還樓捉了去,不知道他過去所經歷的事情,所以無法接受他的改變。
但深衣知道。
陌少回到靖國府後,莫七伯是見過他的。她不相信莫七伯會認錯自己的兒子。
所以她不覺得紫川郡主這樣的懷疑有十足的道理。
深衣最大的頓悟是——她大概又給這個黑心狼給坑了。
昨天陌少當著眾人的面自毀名節給她解圍,晚上又一臉吃虧的模樣把床分她一半,她還以為他大發善心了,其實完全不然。
這陌少根本就是要拿她來當擋箭牌,斷了紫川郡主對他的心意……虧她還搖著尾巴迎上去,感激涕零。
不過在衣服這一事上,紫川郡主似乎說得很對。
深衣回憶起來,她來湖心苑這麼久,就只見陌少穿過三次白衣。
第一次和今天,都是見老太君等靖國府諸人,第二次,是那個殺手來襲。
其他時候,都是顏色大同小異的深色衣衫,那顏色,似乎還和星月晦明有關,晴時淺,陰時深,與夜色相合。
如果說真的不是巧合,那隻能說明兩個問題:
一、他是用白衣在外人面前強調他還是以前那個陌少,而其他時候,是他的防備本色;
二、他預知了第一次老太太眾人來苑中挑釁和第二次殺手來襲的事情,所以會提前換上白衣,收斂內息。
但他今天見郡主,為何又不穿白衣了?
深衣仔細想想,也瞭然了。十二年的地獄般的折磨,如今的陌少早已不是以前那個溫厚純良的陌少。他何必,再給紫川郡主那樣的假象?
“完了?”
陌少微微側頭,平靜得似乎不知道頸上擱著那樣一柄吹髮即斷的利劍。
紫川郡主嗤笑一聲,“當然沒完。你過去,可不會叫我覓兒。你自己說過,覓兒這種叫法,和府中的丫鬟們差不多,所以你叫我阿覓。”
“就算你把以前的事情忘了,拿筆寫字,卻是本能。可我看你連毛筆也不會拿!”
她陡然怒目圓睜,劍刃下壓:“說!哪來的妖孽、扮作我哥哥的樣子?你把我哥哥弄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