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
她說著,抬起眼來看著我,那眼睛分明清涼如水,卻在這一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彷彿有什麼東西遮住了她的天真,奪走了她的愉悅,給她的生活中增添了過去從未有過的哀傷:“娘說過,他去給別的人幸福了,我想,爹大概不想要——”
不等她說完,我用力的將她摟到懷裡,用力的抱緊。
這一刻,心中的痛楚已經無以復加——我的女兒,她明明還那麼小,甚至還沒有意識到男女之事非禮勿言,可她卻那麼纖細,那麼敏感,對於她的親生父親,她知道他是誰,每天陪伴著他,卻不開口詢問,不去打破那種假象的平靜,甚至感覺到對方不願相認的時候,她就陪著他把這一場戲演下去。
我,和裴元灝,我們到底對我們的女兒做了些什麼?
她在這些日子,又到底受了多少煎熬?
我哽咽著,輕輕道:“離兒……”
……
夜已經很深了。
離兒在我的懷裡睡著了,但即使睡著了,也能看到她小小的眉心微皺起來,嘴裡一直輕輕的呢喃著什麼,要仔細聽,卻又什麼都聽不清。
可我能感覺到,她的夢並不美。
有的時候,人的成長要經歷漫長的過程,但有的時候,也許只是經歷一件事,一次傷害,人就長大了,而從那個時候開始,夢也不再純粹了。
現在的離兒,大概就是這樣的。
想到這裡,看著她已經有了淺淺褶皺的眉心,我又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似乎是從這一吻當中汲取了一點力量和溫柔,她的睡容變得稍稍的平靜了一些。
但我的心情,卻平靜不下來。
太多太多的事,千頭萬緒,彷彿海上不停起伏的波濤,在我的心中湧動著。
裴元灝被刺,這件事就讓我感到極度的不安。
並不是他被刺這件事本身,而是這次行刺背後的隱患,到底是什麼人要來行刺皇帝?
我所能知道的,不過幾方面。
第一,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刺殺他的人是金陵,也就是裴元修這一方的勢力。
但,這的確是最有可能的,畢竟這是裴元灝如此接近這個敵對勢力的時候,千載難逢的機會,裴元灝一死,中原大亂,擁有著前太子身份的裴元修絕對會成為這個天下最有實力問鼎皇位的人。
可是,這些日子裴元修絲毫沒有露出那樣的跡象,真的會是他嗎?
第二,也就是我的家族,西川的勢力。
但我總覺得,自從劉輕寒前往西川一行,之後吳彥秋去參加裴元豐的婚禮,西川和朝廷之間的關係進入了一個微妙的階段,非敵非友,亦敵亦友,在這種情況下,顏輕塵派人來行刺的可能性不大。
但,也絕非全無可能,而且——西川還有一個尚有勢力,並且時刻想要跟朝廷對決的顏老夫人薛芊。
第三,既不是金陵的勢力,也不是西川的勢力。
這,其實是最嚴重的情況。
雖然皇帝被人行刺這種事歷朝歷代都不鮮見,但真正能做到,並且靠近皇帝的並不多,這一次的行刺和裴元灝僅僅一樓之隔,甚至讓禮部侍郎吳彥秋冷汗直冒,對皇帝說出“危機重重”四個字,足見情況的嚴重。
而我立刻意識到了一批人。
這一次實行新政,被剝奪了利益,對朝廷敵視的豪強士紳!他們有權有勢,但正在被裴元灝奪權奪勢,就和我擔心金陵的勢力會刺殺裴元灝一樣,他們對這個不識時務的皇帝也必然是懷恨在心,欲除之而後快。
魏寧遠說得沒錯,這些人是不會忠君的,誰給他們利益,他們就跟隨誰,而同樣,誰剝奪他們的利益,他們當然就仇視誰,甚至——
如果,這一次行刺裴元灝的不是金陵,不是西川,那麼情況就真如吳彥秋所說,是危機重重了!
那,裴元灝遭遇的這一次行刺,到底是哪一方謀劃的?
幾乎是在半睡半醒的時候,天就亮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覺得頭昏昏沉沉的格外難受,但眼看著外面晨光透過窗戶,將整間屋子都照亮了,離兒也打著哈欠,在我的懷裡睜開了眼睛。
一睜開眼,那清亮的剪水雙瞳似乎還帶著夢中的迷糊,卻也有清晰的渴求,立刻望向了我。
“娘……”
“離兒醒了,醒了就快起床吧。”
我拍拍她的臉,自己先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