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猶豫,催馬前行,可回頭望過去,才發現跟者甚寡。
竇建德心中有些哀涼,他只記得,當初斬殺郭絢的時候,身邊就是跟著寥寥無幾的幾個人,那時候,沒有人信他能反敗為勝。可自那次勝利以後,他走到哪裡,都是從者如雲。
勝者為王。
勝者才能得到百姓的擁護,民眾的跟隨。落魄的人身邊最後跟著的,只有糟糠之妻,還有那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
跟隨竇建德最後上山的人,不過只有幾十人而已。可這幾十人,都可以說是對他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竇建德策馬上了山腰,見到谷中四處,伏兵盡起的時候,總算有了些欣慰。身後的那幾十人見狀,雖是灰塵滿面,狼狽不堪,也是振奮莫名。
他們還沒有敗,誰笑到最後,誰才笑的最好。
煙塵瀰漫中,大石滾滾而落,一時間人吼馬叫,谷中慌亂成一團。劉黑闥人在山外,已得號令,憋足了氣從山上殺下,一時間山外又是廝殺喊叫聲一片。
劉黑闥已扼住了谷口,再次和谷外的燕趙軍交手。
竇建德這才舒了口氣,有空望向裴矩和楊善會道:“今日一戰若勝,那楊將軍、裴大人功不可沒。”
裴矩哂然笑笑,並不言語,楊善會還是鐵板一樣,生冷道:“職責所在,怎敢不竭盡心力?”
二人的身邊,有著數百兵士,其餘的人手,都埋伏在別處,見這裡旗幟行事。
竇建德見到谷中濃煙滾滾,燕雲鐵騎看似已狼狽不堪,皺眉問,“可我們這次,目標是羅藝,就算全殲了燕雲鐵騎也不如殺個羅藝!”
裴矩突然道:“長樂王,你儘管放心,羅藝已入谷。”
竇建德詫異道:“你如何得知?”
“我親眼看到。”裴矩毫不猶豫道。
“還不知道裴大人,還有如此眼力。我只見到濃煙滾滾,想他們損失慘重。”轉瞬擔憂道:“不過羅藝就算入谷,要找他也是極為不易。若要讓他逃走,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
楊善會冷冰冰道:“長樂王,你根本無需找他。”
竇建德不解道:“楊將軍此言何意?”
一個聲音哈哈大笑道:“因為我會來找你!”
那聲音帶著三分戲謔、七分陰冷、還有兩分得意。竇建德聽到後,身子有些僵硬。他身後的數十人齊齊露出駭然之色,望向前方。
山坡上,百來兵士散到一旁,一人當先行來,神色陰抑,雙眸如隼,龍行虎步,顧盼自雄,赫然卻是河北軍的死敵,幽州總管羅藝!
羅藝身後,跟隨著兩條大漢,一樣的雙眸噴火,惡狠狠的望著竇建德,看樣子恨不得將竇建德生吞活剝。兩條漢子並非旁人,正是薛氏四虎中的薛萬鈞和薛萬徹!
羅藝和薛氏雙雄先後走來,身後卻又跟著百餘手下,個個身手矯健,彪悍之氣沛然而出,顯然都是羅藝的親身護衛。
這些人雖勇,這裡畢竟還是河北軍的埋伏圈,山坡上還有數百楊善會的手下,羅藝等人堂而皇之的上來,竟沒有遇到絲毫抵抗?
竇建德身子已和岩石一樣的硬,臉卻如冰山一樣冷,目光從一旁的兵士、將領手下掠過,帶著深深的悲哀之意。
很多事情,不用多說,已然明瞭。
竇建德並不笨,所以他在這一刻,已明白了很多事情,他甚至沒有多問一句。可是他的臉,那一刻,有著說不出的蒼老。那就像一顆綠草從春天一下子就到了嚴冬,乾枯的讓人不忍多望一眼。
羅藝含笑道:“長樂王,我們又見面了。”
他們不止第一次見面,疆場上,二人不知惡鬥了多少次,早就熟悉的不得了。但像今日這般離的近,還沒有兵戈相見,實在是頭一次。
竇建德不語,卻已握緊了拳頭,額頭上青筋迸起,蚯蚓般的盤旋。
長樂王很少有這麼憤怒、悲哀的時候,因為無論英雄、梟雄都明白,憤怒、悲哀只能誤事,而不能取勝,所以長樂王一直表現的從容不迫,淡定自若。這種態度,能給與身邊的兄弟以信心和勇氣,也是他常年來反敗為勝的關鍵。
但是他終於抑制不住怒氣,抑制不住憤怒,就說明他已窮途末路,難以翻身。
竇建德沒有問,齊丘卻已站出喝道:“裴矩,這是怎麼回事?”齊丘亦是竇建德死士之人,作戰果敢,雖名聲遠不及王伏寶等人,但重義!
因為重義,所以他明白喝出來的結果是死,明知道寡不敵眾,但是他還要喝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