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站在師爺坐過的那塊石頭旁邊，石頭上則擺著拆了木板，開啟機關的定天星斗，那墨玉匣子中，一根燃燒著的蠟燭放出淡黃色光芒，飄起來的星辰砂，在匣子中凝聚成方圓十里的山川走勢，隔著薄薄的墨玉片看去，被光暈籠罩著的虛幻小山川有著勾魂一般的魔力，令人目眩神迷。

見到我師父等在樹林裡，師孃沒有太多訝異，似乎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樣的一天，她將小徒弟扔在地上，問道：“這個盒子不是丟了麼？你從哪弄來的？”

師父說：“沒有丟，兩年前，我爹死在這裡時，我就在樹林裡藏著，你走了之後，我帶著定天星斗抄小路，趕在你前面回家。”

我師孃愣了愣，問道：“當時你也在這裡？那你怎麼不阻止咱爹自殺呢？”

“他要自殺，我為什麼阻止？而且他說的在理，你和吳家那點事，折騰了三四百年，折騰死吳家幾百口人，如果用他一條風燭殘年的老命，能讓你放下仇恨，這不挺好的麼？我就是用這番話說服自己的，你和吳家的牽扯太深，我讓你別報仇，對你不公平，幫我爹害死你，我又捨不得，所以我就委屈委屈自己，我來當這個冤冤相報何時了的解鈴人，所以我聽著你倆談好條件，看著我爹自殺謝罪，又他孃的看著你把他心臟挖出來，一口口吃了...我真沒想到你還有這副好胃口，那是咱爹啊，你這輩子是個人啊，你怎麼下得去口？”

從我師孃生下一隻死狐狸開始，請常四爺也好，找老道長也罷，都是師爺一個人在張羅，我師父顯得無足重輕，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我師孃肯定不會主動對他說，我是來找你家報仇的狐狸精，我要弄死你全家，你有什麼想法？

師爺也只在拿到黃符後，跟我師父開誠佈公的談了一次，而那一次我師父毫不猶豫的出賣師爺，後來師爺矇在鼓裡，沒有問他，師孃有些心虛，師父不提，她也不提，只當師父被她迷的神魂顛倒，捨不得她受到傷害。

直到棗樹林中，她聽我師父說了一番掏心窩子的話，這才明白我師父一直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報仇很容易，腦子一熱捅仇人一刀，什麼血海深仇都沒了，放棄報仇才難，因為難以找到說服自己放棄的理由，所以母狐狸一直沒放棄，她為了報仇要搞死我師爺，師爺為了自保又必須搞死她，我師父就夾在他倆彼此互要搞死的關係中，左右為難。

正如他所說，幫師爺，他做不到，幫師孃，他捨不得，兩不相幫，當其中一人被搞死，他在另一人面前如何自處？

於是他做了個近乎冷血的決定，棄車保帥，讓我師爺求仁得仁。

他滿以為師孃報了仇，母狐狸和吳家數百年的恩怨會平息，師孃會靜下心和他好好過日子，至於師爺的死帶給他的自責與內疚，我師父只想一個人扛著，這樣總好過兩敗俱傷。

那天夜裡他親耳聽到師孃答應我師爺，只要他死了，我師孃不會再恨吳家，不會再報復，可隨著我師父的小徒弟丟了一個又一個，又很明顯與我師孃有關。

我師父終於扛不住了。

面對我師父的質問，師孃喃喃道：“只要進了這片樹林，我就記不起自己是個人，滿腦子都是當年被兩個道士追得倉皇逃命的場景，煥章，我能體會到你心裡的苦，你親眼看著咱爹死在這裡，當年我也親眼看著我的孩子被吳正甫掐死，還被他丟垃圾似的扔在一旁，百年前吳家死去的男丁，不是我殺的，只是受到我死時的怨氣和詛咒而死，咱爹才是我第一個親手報仇的吳家人，當時...當時我忍不住想嚐嚐他心臟的味道。”

說著話，師孃掩面啜泣。

我師父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和吳家幾百年的仇怨，我只活了三十來年的人，沒資格評判，所以我爹的死，我就當他該死，誰讓他姓吳呢！誰讓他生了個眼瞎把仇人娶進門的兒子呢！我忍了，我都忍了！可你為什麼要殺我徒弟？你明明答應我爹，不再報仇的，就算你要殺，你他孃的當天夜裡一口氣全殺了不好麼？為什麼把他們帶回來，又堂而皇之從我身邊帶走，他們喊你師孃呀，你就他們帶到這裡，也吃了他們的心臟？”

師孃痛哭，竭力否認：“沒有，我沒有吃他們，也沒有再報仇，可我的三個孩子還在這裡，它們不能去投胎也不肯安息，我一懷孕，它們就往我肚子裡鑽，我想給生個孩子，只有先給它們送三條人命才行！”

我師父臉上一副說哭不是哭，說笑不是笑的表情，他道：“這麼說來，你害了老大老二，是為了給我生孩子？我真要謝謝你了！小敏，你過來！”

師父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