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秘書長的武器是一把手槍。彈匣是滿的,他的口袋裡還有一枚多出來的子彈,最後可以自裁。 元問心走出房間,坐在了吉普車的頂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惡靈潮向自己湧來。 這一幕很恐怖,如同跳樓自盡的人看著不斷逼近自己的地面。 壓抑,沉重。 荀玉不在這,元問心把他安排去了別的地方。或許他在這裡,勝算會大一些,但他們真的有勝算嗎?元問心不知道。 秘書長躲在車背後:“執行官,如果我們活下來,我想……” 元問心好像壓根沒在聽,笑著打斷了他:“看這枚戒指,好看嗎?之前我過生日,他給我挑的禮物。” 雖然是一枚權戒。而且也不是什麼生日禮物。多半隻是贏舟路過博物館,看著好看,所以心血來潮。 除了他,荀玉也有。是一塊嵌滿金色寶石的懷錶。 秘書長低下頭,有些傷心:“是之前和您住在一起的那位大人嗎?我聽說他從異能局辭職了。” 元問心微微眯起眼:“是啊,早知道可能是生離死別,上次見面就多說幾句話了。我比他多活一百多年,服個軟又不丟人。” 秘書長有些迷糊,心想元問心不是還沒到三十歲嗎。 元問心迎著風站了起來,他的眼眸出現了重瞳。黑霧近在咫尺,已經能透過濃霧,看見那些怪物的輪廓。 元問心舉起刀,劃開自己的胳膊,沒有血,一隻只血色的蝴蝶從他的傷口處起飛,隨時都可以投入戰鬥。 所有人嚴陣以待。 元問心已經能嗅到沖天的屍臭味,這是一些禍害特有的味道。但下一秒,他聞到了熟悉的花香。 來勢洶洶的潮水停在了三尺之外。 元問心震驚地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見的一切。 他猛地衝進了黑霧裡,大喊起來:“贏舟——?!” 聲音尖銳得幾乎變形。 可元問心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森林裡如此的安靜,察覺不到任何活人的氣息。 霧氣依然存在,但正在被充斥其間的樹木吸收,變淡。 盤根錯節的樹根臥躺在地上,太歲樹長得枝繁葉茂。 樹根纏繞在那些禍害的身軀上。 每個被植物化的禍害,肢體傳遞的情緒充斥著驚恐與不甘。 元問心在它們身上……看見了花開。 “如果有人能阻止惡靈潮,那個人只能是我。” 贏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來到前線的。 責任。很少有人對贏舟提起這個詞。 他們說希望你幸福、快樂、成功,用泛泛的話語去概括一生,卻沒有人告訴他,你需要對什麼東西負責。 贏舟想,當你接受了其他東西的依賴,並從中得到了報酬,那麼就該對這個東西負責。 世界已經給了他報酬。 他得到了很多愛,不管這些愛是否另有目的。 他還付出了愛……贏舟很少說這個詞,甚至也不那麼願意承認,彷彿去愛誰就是把柄,註定要低人一等。 但他的確對這個世界有所眷戀。 事實證明贏舟很成功。 被血侵染的黑色泥土裡長出新的枝芽,刺破土壤,刺進怪物們鋼鐵似的面板。白色的樹根帶著血跡從身體內部生長出來……吸收,轉化,同化。 贏舟知道要怎麼做,哪怕他操作的並不熟練。他見過太歲的狩獵。 唯一有些不解的,是裴天因那驚慌到接近崩潰的眼神。 然後贏舟有些遲鈍地意識到,他正趴在裴天因背上,這個角度是不會看見裴天因那張臉的。 而且他正在不斷升高、升高;周圍的人和事物變得越來越小。火焰騰空而起,順著樹幹一路往上。但最後根本沒有可燃物讓它攀援。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贏舟想:“噢……原來我成了一棵樹。” 贏舟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了治療室。 太歲背對著他,銀髮垂落,一個背影都很優雅。 他轉頭,朝著贏舟笑了一下:“歡迎回來。” 他的面前有一塊大螢幕。 每個螢幕上都在放映著不同的贏舟。 贏舟安靜地觀察了片刻,上面放著的都是他過去的經歷,在不同的詭域裡。 這是純粹的導演視角,鏡頭裡的那個人是他又不像他。 沉靜的,疲憊的,恐懼的,哭泣的……只有很少幾個鏡頭裡,贏舟在笑。笑容也總是很淺。 螢幕上的畫面閃爍著開始跳轉,最後鏡頭對準了同一個角色。 現在這個被束縛在椅子上的贏舟。 太歲走到他面前,摘下手套。 他手裡握著一隻兔子吊墜,卻沒有把它放下來,而是緊緊握在掌心。 他看著贏舟的眼睛:“為什麼要救他們呢?你明知道所有人都是夢裡折射出的虛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