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論文並沒有翻譯成中文,德文、英文、日文都有。這讓他看論文的速度很慢,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他在睡前路過了贏舟的房間,門縫裡的光還亮著。 元問心敲了敲門,推開門走了進去,發現贏舟正躺在床上發呆,平躺,很標準的姿勢。像假人。 元問心的心頭一跳,然後走過去,坐在了贏舟的床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贏舟留起了長髮。 家裡倒是沒什麼人說他,但因為過於驚世駭俗,經常被人在暗地裡議論。 元問心本來以為是贏舟到了叛逆期,但一直到成年,他的長髮都快到了腰,都沒剪過一次。 有些女氣。 但元問心私底下覺得很漂亮。 也多虧贏舟不是女孩。要不然哪怕是為了避嫌,他們長大後都不該住在一塊。 元問心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睡不著嗎?” “嗯。”贏舟翻了個身,手搭在了元問心的手上,垂下長長的眼睫,“會看見怪物。” 贏舟很容易做噩夢,尤其是在另一個“贏舟”離開後。 夢裡,有把人分割成碎肉的細長鬼影;有臉上沾著血的人型兔子;有長得很高很高的帶鋸齒的果實,會發出咀嚼的聲響;有會把人做成玩偶的怪胎;還有白色的、吐著紅舌頭的大蜥蜴,似乎叫什麼“超夢體”;還有很多小丑。 無數的小丑圍著他,朝他怪笑。贏舟手裡什麼也沒有,想推開不斷逼近的人流,但最後,人流卻把他淹沒。他成了一個同樣的小丑。 夢中的劇情會逐漸模糊;但殘留的恐懼感卻如同陰雲,揮之不去。 元問心是知道這件事的。 他找資料看過,也找專家問過,為什麼贏舟會一直做噩夢。 醫生說,這些怪物或許是贏舟所期望出現的。這種希望看見怪物的本能的慾望,其實和生活中經歷的創傷有關。那些創傷被人類的精神世界自我內化,於是成為夢中會出現的怪物。 元問心思考片刻,開口:“那今天晚上哥哥跟你一起睡。我會在夢裡保護你的。” 他第一次發現贏舟會做噩夢,是在小學畢業去草原上露營的時候。他和贏舟睡在一張床上,贏舟手腳冰涼,大半夜縮在房車角落瑟瑟發抖。 也就是那時候,元問心知道了贏舟會做噩夢。 他說:“你過來跟我一起睡,這樣我們可以做同樣的夢。我可以在夢裡保護你。” 這當然是安慰的話,但贏舟難得沒有繼續做噩夢,因為他真的在夢裡看見了元問心。 在夢裡,他是一株花,被困在原地,不能動;而元問心是停靠在他身邊的蝴蝶。每當有恐怖的怪物靠近,蝴蝶會把怪物們淹沒。 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了他們成年。 贏舟小聲地“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元問心掀開被子,順便關上了燈,然後在黑暗裡握住了贏舟冰冷的手。 他開口道:“靳白羽最近回國了。靳家就他一個獨苗,我也得給點面子。他要是再聯絡你,我就找人在國外做了他。” 元問心的語氣裡有些冷意。 贏舟的身體突然一僵。 靳白羽是他的高中同學,同班,還當過一段時間同桌。 同齡人裡,除了元問心,贏舟和誰都不太親,但莫名其妙地和靳白羽成了好朋友。 藉著這層關係,靳白羽他爹拿了新區的好幾塊地。 贏舟的頭埋在了元問心的肩頭,回答:“當初我會和他一起玩,是因為他說,他也能看見那個‘贏舟’和另一個世界。” 那個充滿怪物的世界。 那時候,贏舟已經逐漸意識到了不對勁。而且,大贏舟消失的越來越頻繁,他開始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靳白羽的話,讓贏舟變得堅信。他們成為了隱秘的同謀、共犯。 結果呢,其實是靳白羽偷偷看了贏舟寫的日記。 高中畢業的聚會,這狗東西還往贏舟杯子里加了藥,打算拍點威脅人的小影片。攝像機都他媽的架好了。 說的直觀且不雅一點,就是迷姦。 但靳白羽死不承認,說自己只是看贏舟喝醉了,帶他回家裡休息。 要不是另一個同班同學感覺不太對勁,給元問心打了個電話,後果不堪設想。 元問心差點開槍把人斃了。 沒開槍是因為當時手邊沒有槍。他徒手打斷了靳白羽四根肋骨和三條腿。聽說靳家連夜請了男外科的老醫生來開“飛刀”。 然後靳白羽就被送出國了。轉了不知道幾趟飛機。也不知道去了哪個犄角旮旯呆了幾年,感覺國內風平浪靜了,這才敢回來吃個團圓飯。 元問心想到這,不由氣結,很想繼續找人把靳白羽打一頓,但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