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報團取暖,像在雪地裡等待春天的小獸。 14歲的時候,贏舟和他繼父打了一架,差點贏了。他被打斷了肋骨,但同樣用酒瓶子把繼父敲的頭破血流。 然後驚慌失措的許文玲從廚房裡衝了出來,給了他一巴掌。 她把贏舟摁在全是玻璃碎渣的地上,讓他給繼父跪下道歉。 14歲的贏舟太震驚了,甚至沒來得及反抗。 玻璃渣嵌進了膝蓋裡,他的血流了一地。 那之後,繼父很少再打贏舟,只是變本加厲的剝削許文玲。 贏舟已經不太記得當時的疼痛感,卻一直記得來自許文玲的那個巴掌。 贏舟木然地站在臥室中央。 等許文玲哭得不那麼厲害了,才道:“你拿走吧,下個月我就高考了。” 他並沒有說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他要離開,他不會回來。他要飛出這個密不透風的籠子。困住他的第一層枷鎖是暴力,第二層枷鎖是愛。 許文玲如釋重負。她把錢通通塞進口袋裡,撩了一下頭髮,露出青紫的臉。她起身,走到門口時,又回頭道:“小舟,其實爸爸是愛我們的,他只是最近心情……” 贏舟把書包砸到了牆上,從喉嚨裡擠出了喑啞的低吼:“滾!” 許文玲關上了門。 這天贏舟沒怎麼睡好,後半夜,繼父從外面回來,發出很大的聲響。他打牌輸了幾大百,在臥室罵罵咧咧許久,直到許文玲拿出錢來才偃旗息鼓。 早上六點,贏舟準時出門。 學校食堂有補助,會比外面便宜不少。 他就讀的高中是a市有名的私立中學,學費一年三萬。贏舟能在裡面讀書,是因為他中考時的成績過於耀眼,學校不惜開出學費、食宿全免,外加全額獎學金的天價挖人。 校方承諾,只要贏舟高考時全市第一,就兌現二十萬的獎金。如果拿到省狀元,是五十萬。 而前幾次的全市模擬考,贏舟的成績都是第一。 贏舟坐公交到學校,來到食堂,用飯卡刷了兩個雞蛋,一碗豆漿。 然後低著頭,往最近的餐位走去。 在某些特殊的時刻,贏舟喜歡盯著地走。 他以前不看路,被同寢室的室友絆了兩次,儘管贏舟每次都把餐盤扣對方臉上,但介於對方不痛不癢,而他傷筋動骨,又是賠錢又寫了檢討,總的來說損失慘重。 在好的公立中學,是不會有人對成績好的學生下絆子的。 可惜這裡是私立學校。 而贏舟又格格不入的那麼可惡。 他被從前的室友針對,是因為贏舟拒絕了在月考的時候幫他們作弊。 贏舟在餐位上坐下,還沒動筷子,就有東西砸到了他的頭上。 很輕,不疼。 一隻白色的藍芽耳機落在了他的豆漿碗裡。 最新款,聽說很貴,但是室友家裡不缺錢。 背後,周明哲反著著坐在餐椅上,饒有興致地開口:“喂,贏舟,幫我撈起來唄。” 他的聲音不輕也不重。 贏舟把碗裡的豆漿連著耳機一起,倒進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晦氣。 他開始剝雞蛋。 周明哲見他一直沒搭理自己,沒忍住用手指戳了戳贏舟的後背:“聽說你上個月幫那誰誰考了雅思還是託福?你們是被安排到了一個考場,然後你給他抄的?還是你直接拿了他的准考證啊?” 贏舟的動作停頓了一瞬,細碎的蛋殼被均勻地剝落。 “又不理我?” “說起來,三萬是我一週的零花錢。早知道三萬就能讓你這個婊子出來賣,我當時就直接給你錢了。” 周明哲的聲音放低,語氣裡是淬了毒的惡意。 贏舟在聽到這句話之前,都沒什麼表情。 直到現在,一股子涼氣從他的腳底竄起,一直竄到頭頂。 兩個月前,有人請他幫忙作弊。 語言考試,說是為了申請國外的大學,管的不嚴,開的價格就是三萬。 贏舟並不想接。但那時候許文玲被打到重傷住院,需要一大筆醫藥費。 他也找了離婚律師,已經打點好了一切,只要許文玲簽字。 可惜,許文玲拒絕了。又一次。 周明哲察覺到了他肢體的僵硬,於是心情很好地笑了起來:“贏舟,我認識一個叔叔,剛好管這一塊,你說我要不要找他看一下監控啊?幫人作弊……” 周明哲彎腰,在贏舟耳邊低聲道:“好像會被取消高考資格喔。” …… …… 食堂。 無人在意的角落。 一個年輕的學生仔同樣剝著雞蛋。 他的臉很年輕,然而眼神卻格外滄桑而疲憊,眼眸漆黑,如同深潭。 很難想象,高考前一個月,學校竟然來了轉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