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碧轉身要上樓。
這時瑋姨匆匆從樓上下來:“她不在房裡,可能自己到園子裡玩兒了。園子太大,可別走丟了或是掉進水裡。”
成碧嚇了一跳,趕緊和我分頭去找。
這時,瑋姨叫了我一聲:“靖平!”
我回頭看她,她欲言又止,嘆一口氣說:“你去吧;小心些。”
我顧不上多想;先找人要緊;便答應一聲;快步走出去。
隔世 (靖平)
我們現在居住的這座宅邸是當年我太祖父封王之後修建的平王府。當時由他親自設計,動用巨資,耗時三年完成。因為我的太祖母是江南女子,喜愛娟秀細緻的景緻,整個王府便設計成蘇州園林的風格。
整座府邸由三個園子組成。居中的瑁園是當年我太祖父接待賓客,處理事務,以及他與我太祖母的居所。現在我,瑋姨,和家裡主要的傭人都住在這裡。西側的燕園是以前各側妃和侍妾的住所,現在那裡大多建築都閒置著,用於家裡的花匠和看園的保安和雜工居住和堆放雜物。東面的宜園是遊玩賞心的所在,佈滿亭閣水榭,奇石珍卉。我和疏影的初次相見就是在宜園的荷塘邊。
因我太祖母極愛水景,整個宅第裡便星落散佈了諸多深池淺塘,緩溪靜泉,連我們現在居住的位於瑁園中的上善居也是幾座以廊橋相連的重簷樓式建築,懸架在起雲池的中央,四面環水。一個小孩子在諾大的園子裡四處亂走,的確有掉進水裡的危險。瑋姨和成碧留在瑁園裡找,Fran?ois和其他傭人們去了燕園,而我則直奔宜園。
我一路找過芙蓉榭,雪香閣,春睡塢,霖軒,和邈思亭,都沒看見人影,便朝荷塘走。空氣中的清溢香氣漸漸重起來,想是在我走的這幾周裡;荷塘裡已是一片繁花如錦了。
穿過低矮粉牆上的垂花拱門,荷塘便在眼前了。果然是粉紅,嫩白,碧綠地滿眼。塘中的千瓣,大紫,重臺,和灑錦各色荷花已開得層層疊疊。風過處,莖葉微動,媚態橫生。風止處,亭亭玉立,端莊清皓。
我的目光流過這一片妖嬈碧色,落在橫臥在塘中的留聽橋上。彎如新月的玲瓏石橋上站著一個小小的背影。
那是一個穿著月白色衣裙的孩童。烏木一般漆黑的頭髮從頭的兩側梳起,然後優雅地交盤在頭頂。線條優美的小小脖頸上,幾縷纖細的碎髮映著水色,透出淡淡的暗金的光。
她靜靜地立著,在一片粉彩碧綠間,小小的身體尤如塘中一隻還未開放的白荷,但卻又有著極美麗的風致,讓人不禁浮想當她轉身後會是怎樣更炫目的景象。
我緊緊看著這身影,心跳無由地加快,腳上卻像灌了鉛,再挪不動半步。
那身影輕輕一動,慢慢轉過來。
我看到一雙秋水辰星般的大眼睛,探尋地看向我,當觸到我的視線時,立即被驚慌垂下的捲翹纖長的濃睫遮住,片刻,又緩緩地抬起,帶著比她背後的荷塘更攝人心魄的波光,盈盈地注視著我。
這是一雙時時入我夢境的眼睛。
這是一雙我以為今生已無望再見的眼睛。
這是一雙我願意用生命去換能再與之對視的眼睛。
疏影,是你嗎?
我的心像是被猛地一砸,失去了形狀,也不知道該如何再跳動。我只站在原地,紛亂而貪婪地看著她。
“雲深!”一個聲音驚醒了我 – 是成碧。
對了,她是雲深,不是疏影。
我閉上眼睛,驚訝狂喜變成失落悲涼。而下一秒,驚濤前塵,銘心過往,只化作波瀾不興,靜水流深。我睜開眼,微笑,看著面前的雲深和疾步跑過來的成碧。
“雲深,你要把媽媽嚇死了!怎麼不說一聲就自己亂跑?掉進池子裡怎麼辦?”成碧蹲下來,把雲深攬進懷裡,然後回頭看看我,再對雲深笑著說:“雲深,這是靖平舅舅。”
那雙寶光流轉的大眼睛再次看向我,帶著好奇,就如當年還是小嬰兒的她,被我抱在臂中,看我的第一眼。然後她垂下眼簾,右腳輕輕抬起,用腳尖在地上優雅地劃出一個半弧,停在左腳跟後方,向我略略屈膝,用稚嫩的童音說出一句標準的漢語:“您好。”
這是一個標準的比利時宮廷屈膝禮,看似簡單,卻需要經過長久的正統訓練,才能做得典雅高貴。而她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居然做得毫無瑕疵,且象舞蹈一樣優美精緻,著實讓人吃驚。
我向她笑笑,說:“歡迎你,公主殿下。希望你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玩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