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精緻的吃食,貧民百姓家的孩子是沒見過的,可程潛卻毫不留戀,一出門就轉手將香包與松子糖一股腦地塞給了韓淵,漫不經心道:“這東西還是給師弟吃吧。”
他的“大方”讓韓淵當場愣了愣,韓淵心情複雜地接過了香包,難得有點不好意思。
小叫花長到這麼大,從來都得爭搶才能得食,大家出來混都是為了活命,個個活得仿似野狗,誰有精力顧念別人呢?
韓淵胸口一熱,感動的同時,他心裡生出了一個天大的誤會——他這新認的小師兄恐怕並不是軟弱可欺,是真的不計較,待自己好。
木椿真人卻沒那麼好糊弄,他清楚地看見程潛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彷彿手上沾過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立刻就明白,這小子讓糖,可絕不是出於什麼謙讓的好品質,純粹是懶得給他那妖魔鬼怪的大師兄面子。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年紀的小崽子所能碰到的最大的誘惑,其實也不過也就是吃跟喝而已,程潛竟能忍住,竟能不領情,竟能看都不看一眼。
木椿真人有些感慨地想道:“這小王八蛋,心太硬,將來不成大器,必成大禍。”
就這樣,小王八蛋程潛正式入了扶搖派。
他在自己的清安居住了第一宿,一覺睡到第二天寅時三刻,黑甜無夢,沒有認床,也沒有想家。
第二天清早,雪青給程潛換上了長袍,梳了個髮髻,打扮得人模狗樣。
小孩子本不必束髮加冠,但雪青說,這是因為他已經入了仙門,就不能算是俗世孩童了。
家禽門派與野雞門派最大的區別就是,野雞門派純粹是瞎胡鬧,家禽門派雖然淵源不祥,表面上看,卻也是有些實在家底的。
首先就是符咒,傳說中千金難得的仙人符咒在這裡幾乎到處都是,連樹木石頭之類上都刻滿了,雪青指著一棵樹根上的符咒,對程潛道:“三師叔倘若在山上迷了路,只要問這些石頭和樹就是了。”
雪青說著,上前一步做了示範,對著大樹樹根道:“請去‘不知堂’——不知堂是掌門住處,師叔剛剛入門,今天要到掌門那受戒。”
程潛沒顧上回答,他驚異地看著面前發出一層淺淺熒光的樹根。
此時天還沒大亮,那光小小的,一團一團,瑩白如月色,照得山林間平白生出幾分仙氣來,附在其他一些石頭與樹上,在林間蜿蜒成了一條清晰簡明的小路。
這雖然並不是程潛見過的第一個仙器,卻是程潛見過的第一個有用的仙器!
雪青察言觀色功夫一流,知道這孩子臉酸,又矯情得很,因此見他驚愕,也沒有點破,只等他自己看過來時,才不動聲色地提點道:“三師叔請這邊來,跟著光走。”
走在熒光鋪就的路上,程潛才有了自己正在變成另一種人、即將過另一種生活的感覺。
程潛問道:“雪青哥,這些都是誰做的?”
雪青糾正不過來程潛的稱呼,乾脆也就隨他去了,聽問,便答道:“是掌門。”
程潛吃了一驚,有點難以相信。
及至不久以前,他的掌門師父在程潛心目中,都還是隻有點可愛的長脖子野雞,不中看也不中用——那麼莫非他竟不是個騙子?
莫非他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本領?
師父也可以像傳說中那樣所向披靡、呼風喚雨嗎?
程潛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憧憬想象了一下,卻發現自己依然難以醞釀起對師父真正的敬畏。
雪青帶著程潛沿著發光的小路,來到了木椿真人的不知堂。
“不知堂”其實就是個小茅屋,沒有什麼仙器,也沒有匾額,院門口掛著一塊巴掌大的木牌子,上面粗糙地刻著一個獸頭,程潛看著那獸頭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東西,獸頭的旁還有一行小字,寫著“一問三不知”。
茅草屋讓程潛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鄉下的家裡,這裡樸素得過了頭,近乎是一無所有。
屋門口有個伶伶仃仃的小院,院中間擺著一個三條腿的小木桌,另一邊本該有腿的地方瘸了一角,墊在一塊石頭上,木頭桌面上佈滿裂縫,而木椿真人正襟危坐在小桌後面,正出神地盯著桌上的一個小托盤看。
托盤是粗製濫造的粗陶器,手藝很潮,造型方不方,圓不圓,連底都沒抹平,上面散落著幾個生了鏽的舊銅錢,兩相交映,莫名地生出了一絲古舊的陰森來。
程潛的腳步不由自主地一頓,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盯著銅錢的師父身上有種厚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