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崇裕回過神來,昨日起發生的事情頃刻間掠過心頭,剛剛輕鬆些的心頭不由泛上一股寒意,眼見差役與府兵們一路小跑奔向後門,略一猶豫,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道,“裴長史原來是從昨日起幾句話便佈下了今日這一局,所謂刑不罰眾,果然是高只怕這令氏之事,也是長史掐指一算早便料到了?”
裴行儉轉過身來,神情甚是坦然,“世子謬讚,下官生性謹慎,收到狀紙時便著人去探過此事,知道了裡面的內情,只是原想著此事不過是風流孽債,不欲插手,卻未料到那令氏竟會喪心病狂至此。”
麴崇裕輕聲一笑,心裡依然有兩分將信將疑,只是想起昨日分明聽那僧人說過,他都不知令氏會告兒媳忤逆,若說裴行儉早便料到會有這一出,的確不大可能,更蹊蹺的是,自己對唐律不大熟稔,適才一怒之下要杖斃這兩人,裴行儉明明知道如此一來,自己便會留了個把柄在他手中,他又為何要攔住?
他正想再問一句,卻見從後面快步走過來幾位都護府的官員,想來都是上衙的道路被人群阻斷,轉從後門進來。
幾個人中朱參軍最是性急,幾步搶了上來,隨便行了一禮便問道,“外面怎會這般喧鬧,下官還聽說,昨日那婦人與僧人竟是姦夫yin婦?”
裴行儉淡然道,“正是。世子慧眼如炬,昨夜親自帶人探案,將他們抓了正著,又帶回府門示眾,不曾想此事太過有悖人倫,引得群情激憤,府兵和差役們抵擋不住,只好退了回來,我已讓他們出後門去驅散人群。”
朱闕唬了一跳,指著外面道,“那是,那是……”
麴崇裕聽到裴行儉將功勞都歸在自己頭上,心頭更是不大舒服,冷冷的道,“此案只怕無須再審,勞煩朱參軍處置善後事宜。橫豎棺木令氏已然自己出錢買了,無須大佛寺再破費,讓他們做對同棺而葬的鴛鴦便是”說著拂袖而去。
裴行儉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倦色,“有勞參軍了,昨夜我跟著世子奔波了一夜,如今也要回去休息片刻,參軍若是有事,便遣人來曲水坊尋我。”說完竟也是轉身走了。
朱闕呆呆的站在那裡,腦子一時還有些轉不過彎來,就聽身邊的同僚一聲驚呼,原來從後門出去的差役已將人群驅散開來,露出了爛泥般倒在地上的兩個血人——此案果然是,無須再審。
這一日,西州城變得分外熱鬧。街頭巷尾,處處有人唾沫橫飛的說著自己拳打姦夫、腳踢yin婦的壯舉,若真如他們所言,大約再來十對也不夠西州閒漢們動手。當都護府的差役們將那口沉甸甸的棺木運出城去時,更是引來無數人興高采烈的跟隨。
便是各坊裡的藥鋪,都分外忙些,有人在擁擠中腳背被人踩傷,有人在混亂中背後捱了老拳,還有的是被差役用棍棒敲腫了手臂。因此到了午後,街上突然傳出曲水坊裡新開的藥鋪“松柏堂”今日可以免費贈跌打藥膏之事,頓時便有二十幾個受了輕傷卻捨不得醫治的閒漢湧了過去,也無人計較這坐堂的醫師乃是獸醫韓四,各個都伸胳膊亮腿的上了一回藥。
到了第二日,這些閒漢發現腫痛之處果然比平日消退得快了許多,有人眼珠一轉,便又到了松柏堂上,先讓韓四換了膏藥,轉頭笑道,“今日忘了帶銅子,明日某再來交”
韓四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位閒漢,那閒漢笑吟吟的拍了拍他的肩頭,“你這般瞪我作甚,說來我偷雞、你盜牛,原是該互相幫襯幫襯”正想轉身便走,自己的肩膀卻被人一拍,力道之大,幾乎沒讓他一個趔趄坐到地上去。
有人笑道,“忘記帶錢有甚要緊,明日兩倍來還便是。”
閒漢聽到這聲音便暗叫一聲不好,回頭看見白三郎笑容滿面的站在自己身後,更是嚇得一個哆嗦。他們這些閒漢原是天不怕地不怕,可若是遇到比他們更橫更無賴的差役,卻是不得不怕的,何況白三乃是西州差役裡的霸王,但凡有什麼吩咐,連閒漢裡最蠻橫的漢子都不敢說句二話。
當下他也顧不得肩膀生疼,苦了臉道,“小的見過三郎,三郎說笑了,請恕小的記性不好,小的身上原是帶了些銅子的”說著便要從懷裡掏錢。
白三卻按住了他的肩頭,笑微微的搖頭,“怎地又帶了錢?原來不是某在玩笑,是你成心消遣人來著”
閒漢唬得連連告饒,“小的不敢,小的原是有眼無珠,三郎饒恕則個。”
白三隻斜睨著他陰森森的微笑,韓四的一張臉更是半分表情也無,那閒漢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只覺得腿肚子都要轉筋了,只恨自己出門沒看歷譜,怎麼招了這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