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怕起自己來了……如果往我的心裡看看,那兒是一片漆黑,好像一口枯井……”
當大雨點從追來的一片灰雲裡斜灑下來的時候,他們差不多已經走到家門口了。
雨點把大道上散發著太陽氣味的輕塵壓了下去,滴滴答答地打在屋頂上,送來使人打冷戰的清新涼氣葛利高裡解開軍大衣,用衣襟遮著抽抽搭搭哭泣的娜塔莉亞,摟著她。他們就這樣用一件軍大衣遮著。緊靠在一起,冒著春天的急雨,走進了院子傍晚,葛利高裡在院子裡收拾耕地用具,檢查播種機的漏斗。“生鐵頭”謝苗,十五歲的兒子,學的是鐵匠手藝,從暴動開始,成了韃靼村惟一的鐵匠,他勉勉強強地給麥列霍夫家的破舊耕犁安上了犁燁。春耕的工具都準備好了。牛在過冬的牛棚裡養得體壯膘肥,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給它們準備了足夠的草料。
第二天早晨,葛利高裡準備到草原上去。伊莉妮奇娜和杜妮亞什卡頭天夜裡就生上爐子,為了在黎明以前給去耕地的人準備好飯食。葛利高裡想幹上五天,給自己家和岳母家播下種,再翻耕兩俄畝種瓜和向日葵的地,然後把父親從連隊裡叫回來,讓他接著把春耕的活兒子完。
紫色的炊煙從家屋的煙囪裡繚繞升起,已經可以做母親的大姑娘杜妮亞什卡正在院子裡奔忙,撿燒火用的於樹枝。葛利高裡看著她那豐滿的身腰、隆起的胸部,感傷而又遺憾地想:“”出落成這樣的大姑娘啦!日於像快馬一樣飛馳過去。才多久呀,杜妮亞什卡還是一個拖著鼻涕的小姑娘;一跑起來,兩條小辮子就在背上擺來晃去,像老鼠尾巴似的,可是現在你再看她,今天出嫁都可以。而我已經有了白頭髮啦,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格里沙卡爺爺說得很對:“生命就像夏天的閃電,一閃就沒有啦。”人的生命是這樣短暫,現在卻要把這麼短暫的生命也剝奪……叫你的鬼把戲都見鬼去吧!要殺、要砍,你就快來吧。“
達麗亞走到他跟前來、彼得羅死後,她很快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起初她非常悲傷,滿面憔悴,似乎都顯老了。但是等到一刮春風,太陽剛有點兒暖和勁兒的時候,達麗亞的悲傷也隨著積雪一同融化消逝了。她那顯得有點兒長的臉頰。上露出了淡淡的紅暈,一度暗淡無光的眼睛又亮了,走路的姿勢,又像從前那樣,輕盈、嫋娜……往日的習慣又都恢復了:彎彎的細眉毛又描得黛黑,臉盤豐滿透亮;她又愛開玩笑了,又用些放蕩的話語來逗弄娜塔莉亞,使她滿面排紅;她的嘴唇上越來越經常地掛著一種不知在期待著什麼的。難以捉摸的笑意……歡歡喜喜地活下去的意志佔了上風。
她走到葛利高裡跟前,含笑站住、美麗的臉上散發出醉人的黃瓜油氣味。
“葛利申卡,也許我能幫你乾點兒什麼吧?”
“什麼忙也不用你幫。”
“啊呀,葛利高裡·潘苔萊維奇!您怎麼對我,對你的寡嫂變得這樣嚴厲呀!
連笑也不笑,甚至連肩膀都不動一動。“
“去做飯吧,你這個不饒人的尖嘴婆!”
“啊呀,用不著我幫忙啦!”
“去幫幫娜塔莉亞嘛、你看看米沙特卡跑得渾身髒成什麼樣子啦。”
“真是豈有此理!你們養孩於,倒要我去給你們的孩子洗涮嗎?這也太不像話啦!你那位娜塔莉亞像只會養小崽的母兔子。她還要給你生上十來個。個個都要我給他們洗洗涮涮,那不把我的胳膊都累斷了才怪哪。”
“夠啦,夠啦!滾開!”
“葛利高裡·潘苔萊維奇!您現在可是村子裡惟一的可以讓全村婆娘們看看的哥薩克啦、您別趕我,讓我從老遠看看您那迷人的小黑鬍子也好啊。”
葛利高裡哈哈笑了,把披散下來的頭髮從汗溼的額角上甩到後頭去,說:“你真是個厲害娘兒們!彼得羅怎麼跟你過來著……你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那是當然的啦!”達麗亞很自豪地承認說,用調皮的、眯縫著的眼睛看著葛利高裡,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回頭瞅了瞅家屋。“我覺得好像是娜塔莉亞出來啦……你這個老婆醋勁兒怎麼這樣大——太不像話啦!昨天吃午飯的時候,我看了你一眼,她的臉色立刻就變啦。昨天就有幾個年輕的娘兒們跟我說:”這算是什麼道理?
村於裡一個哥薩克也沒有,可是你們家的葛利什卡卻能回來探親,一步上不離開老婆。哪我們怎麼活下去呀?雖說他受了傷,跟從前比起來只剩了一半啦,我們哪怕跟這半個人玩玩,也心滿意足啦。請你轉告他,夜裡不要在村子裡亂竄,否則叫我們抓住的話,可要倒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