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的侍衛實在抗不住,忽然一手滑脫,驚呼一聲,整個人猛然向外摔去。
“李棟!”聶傾城眼疾手快,扯住那人一片袖子,正要用力將他拉回來,一塊碩大的山石迎面砸下,那個侍衛甚至來不及慘叫,就被砸得整個縮了進去,好像突然間就短了半截,整個頭都扁掉。
衣袖哧地裂開,殘缺不全的屍體倒下去,隨即被更多的山石砸得近似一層皮。
聶傾城緊緊貼著壁巖,不再回看,傷痕累累的十指因為用力過度而筋脈虯乍,曾經顧盼流光的桃花眼裡此時全是怒火,他狠狠咬牙,死死地扣著壁巖,像是要以這血肉之軀摳進堅硬無比的山石裡。
暴風雨一般的滾石終於停下來。
聶傾城吩咐所剩無幾的下屬避在崖下待命,自己則拔出靴中的短刀,一口氣猛鑿了數個凹槽,接著一口咬住刀背,山猿一樣踩著凹槽飛速上爬,每爬數米,便再鑿,以此週而復始。
他身手矯健,轉瞬已攀到接近山頂,忽然,卻停了下來。
崖頂,一隻黑森森的箭尖毒蛇般一寸一寸冒出頭來,牢牢對住他的眉心。
聶傾城擰眉,目不轉睛盯著那支箭,氣息漸粗。
有一個聲音隱在雲後,殘酷而淡然,“你輸了!”
弓弦在耳邊嗡響,山頂倏然捲起狂風,聶傾城驀地睜大雙眼,額間深插的箭羽猶在微顫,他像一隻斷翅的黑雁一樣無聲無息墮下山崖,消失在繚繞的雲霧之間。
山頂的風愈加狂烈,那個人慢慢走到崖邊,他低垂著頭看向山崖下面,烏髮被風吹得飛揚,絕情絕愛的白衣更像一襲喪服簌簌翩旋。驀地,他忽然抬起頭,模糊的面孔漸漸清晰,明明是清俊如玉的容顏卻像一把涼寒的尖刀,幽暗如井的丹鳳眼中滿是戾氣,他盯著她,叫她覺得冷,一直冷到心底。
“我說過的,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來。阿羽,你逃不掉的!”
盛羽驀地驚醒過來,汗溼中衣。
靜悄悄的屋子裡,更漏不緊不慢地流連,眼前還是一如繼往的黑暗,盛羽摸了摸臉,溼漉漉的,弄不清是淚還是汗。
她現在是個瞎子,怎麼可能看到那些場面,那不過是個夢,只是個夢而已。
盛羽覺得心跳得厲害,她起身,摸到床架邊的外袍草草披上,慢慢走到外間的桌旁,摸索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晃眼,聶傾城走了已快四個月,聽金粽子那邊傳來的訊息,梓國如今分為兩派,擁立幼皇及葉朝扉的保守派,以及支援在聶氏皇族中另選他人立為國君的激進派。
隨著葉朝扉一如繼往的鐵腕施政,彼時激進派的聲浪已經很微弱,主要原因就是適合,且有能力跟葉某人鬥法的聶氏人選基本都給他卡嚓了,沒卡嚓的也都找了藉口打入了天牢,比如北崢王聶靖。
聶傾城潛入梓國後,與他父王的舊部迅速聯絡上,現在已經以“清君側,除妖邪”的名義,同葉朝扉正式宣戰。
而這期間,盛羽也透過秋糧所在梓國千絲萬縷的客商脈絡做了不少事。
明面上,她依舊沒有忤逆戰北極的意思,還是按原定計劃往梓國客商採購的糧食中摻雜了大批完全不能食用的黴谷,可暗地裡她又授意金粽子的孃家僱人在夙沙城外開棚贈粥,但凡家中有年五十以上的老人或十二以下的孩子,更額外贈送一袋米糧,而這些事,全都是以聶傾城的勤王軍名義所為。
金粽子曾問她,“你這樣做,就不怕陛下問責?何況,有朝一日這些事情大白於天下,阿羽,你豈不是要遭受千載罵名?”
她則淡定而答:“戰北極本來就想作壁上觀的漁翁,可兩邊打起來,若是一方太弱了,豈不是不能傷及另一方根本?所以我這麼做,他自然心中有數,只要不壞他大事,他大可睜隻眼閉隻眼。”
“至於其他……”她低低嘆息,“我顧不得那麼多了。一直都是他在保護我,為我犧牲良多,而今他有難,只要能幫他多一點,為他爭取多一線機會,身外之名,又關我何事?”
聶傾城開倉贈糧此舉大得民心,“夙沙城中無餓孚,天降烈焰一碧青。”城中無數孩童傳唱這不知名的童謠,吸引了更多因田地種不出稻穀的農民,投身他的勤王軍。
支援聶傾城的人越來越多了,就連原本持觀望態度的外郡部隊也開始聲稱要援助小北崢王,只不過,聲援是聲援,卻遲遲未有行動,如今細細算來,盛羽竟有半個多月沒收到他的訊息了。
“這幫老狐狸,個個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混蛋!”
盛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