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她一對烏沉沉的眸子映著眉間那滴硃砂淚,就像一把細柄蛾眉刀,輕輕巧巧便扎進了心裡。
明明可以一伸手就拉住她,一根手指就可以戳倒她,一句命令就能叫她跪伏在腳下,卻偏偏像被高手拿住大穴一般,不能動,動不了。
他長這麼大,還從未有過這種心情,只覺心煩意亂,這個女人,怎麼就能生這麼一枚硃砂胎記?像血一般紅,真是礙眼。
聶傾城負起雙手滿臉不屑,“行了,看你哭得可憐,小王我就大人大量,準你一日假吧,明日我再來尋你。”
盛羽向他躬身行了一禮,輕聲道:“那就多謝小王爺了,小女子告退。”便扭頭走了。
聶傾城目送她單薄的背影在夕陽下遠去,抬頭望望天邊,日頭像只熟透的橘子,沉沉地掛也掛不住,一寸一寸敗走西天,退讓出紅霞萬里,他心裡便有些迷糊,自己這是怎麼了?
******
盛羽一路行來,走到柳梢頭的大門時,心裡的委屈已漸漸淡了下去。她活了兩世,早就不是個小孩子了,什麼事該看穿,什麼事該放下,她心中有數。或許這葉朝扉真的就是個嫉惡如仇,秉公執法的刑者,他設計她,是出於公,他救下她,依然是出於公。
她就當是……做了回配合政府辦案的良好市民吧,既然案情已了,她也該回到她原本平凡的生活中來,兢兢業業做個稱職的好媒婆,負責任的好掌門。
正當盛羽痛下決心再也不胡思亂想,打算重新把意外歪樓的人生路再糾正回來時,一個突然出現的人,將她剛要扳正的人生路再次推歪。
這個人,就是金府大小姐,金粽子金玉嬋。
盛羽再次見到金粽子時,大大吃了一驚。
眼前這個乾枯得像根脫水黃花菜似的女人,就是兩個月前那位白白嫩嫩珠圓玉潤的粽子小姐嗎?
這可縮水了不止一圈啊。
金粽子也是首次見到沒有化媒婆妝的盛羽,要不是眉間那枚惹眼的硃砂胎記,她斷然不敢相信眼前這位清秀少女就是記憶中那個濃妝豔抹,俗氣非常的“盛老闆”。
兩人怔怔互望一會兒,一時都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末了,還是盛羽打破尷尬,微笑道:“金小姐喚我過來,不知有什麼可以讓我效勞的?”
金粽子沉默了一會兒,倒也爽快,一句話直截了當地丟擲來,“我想再見他一面。”
不用說,這個“他”便是傅遙山了。
“金小姐,”盛羽斟酌著用詞,想著怎樣才能委婉些,“傅遙山與你並無緣份,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必單戀這棵生了蟲的草。”
金粽子眨眨眼,她如今瘦下來,眼睛顯得比原來有神些,這麼直直地望過來,頗有些哀怨悱惻的味道。
“盛老闆,我以為你是最瞭解我的人……”
盛羽哆嗦了一下,她覺得頭痛,該怎麼對一個痴心女子講她心上人的不是呢?
告訴她,她喜歡上的根本不是想像中的端方君子,而是一條裹著君子皮的毒蛇?還是條斷袖蛇?
盛羽只好推諉,“雖然我也很想幫你,可作為一個普通媒婆,實在有心無力。”
金粽子踏前一步,雙眼炯炯生光,“這個我早已打聽清楚。夙沙城人人都知道,你與大理寺的葉大人,還有北崢王府的小王爺都私交甚好,這事別人可能沒辦法,但你只要肯出面,就絕無問題。盛老闆……”她再踏前一步,塞了厚厚一疊銀票到盛羽手中,一字一句,聲聲如泣,“請盛老闆,成全。”
盛羽死死捏著那疊厚厚實實的銀票,心中無比絕望——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他們總是用她的弱點來挑戰她的底線?這樣做,真的很不厚道!
還有……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傳她和那兩個大變態關係好了?
那兩個人,一個天天找上門,以折騰調戲,看她怒火中燒,抓狂無比為樂,另一個更是躲得無影無蹤,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她怎麼會和那兩個怪物關係好?好個屁呀。
“銀票很豐厚,很可愛,很誘人……可是,很遺憾,我不能收。”她將銀票交還給金粽子,“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盛羽嘆了口氣,無比眷戀的目光在金粽子手上轉了好幾圈,又深深嘆了口氣,轉身正想走,卻被金粽子卟通一聲嚇到。
金粽子跪在地上,膝行兩步,拉住她的袖子哭道:“我只不過想見見他,聽說已裁定月末斬首,盛老闆,求求你,再不見,我可……我可就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