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難過。
在她的眼裡,邢烈火同志是戰無不勝的,幾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將他擊垮,甚至她都很少看到他心煩意亂的時候。更多的時候,他都是站成那種比誰都驕傲的桀驁礀態,冷著臉涼著視線望向任何人。
可是,此刻,他在想什麼?
靜靜地站立在原地,連翹沒有走過去,就那麼望著他的背影發呆,聽著山坡上樹木被風吹得沙沙直響的聲音。
心,很蕭瑟!
“過來!”
邢烈火沒有回頭,但卻像長有後眼似的,沉沉地說了一聲。
心裡一酸,她慢慢地走了過去。
這一聲兒‘過來’,她聽過無數遍了,他命令時說過來,他生氣時說過來,他高興時也說過來,可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沉重地說過來。
走近了,她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如蚊子般小聲問。
“你怎麼知道是我?”
邢烈火沒有看她,夜色裡也辯不出他的情緒,眼睛一直望著山坡下的訓練場,淡淡地說。
“我會聽你的腳步聲。”
連翹心裡一震,一聽這句話,那顆緊纏著心的外殼瞬間就被挑了開來,在來的路上被武裝得滴水不露的情緒竟再次崩塌。
他說,我會聽你的腳步聲!
試問,這世間,有多少人能辨別得出她的腳步聲?
抿著唇,她鼻尖酸了,眼眶剎時潮溼。
緩緩蹲下身來,她慢慢地坐到他的身邊兒,伸出雙手輕輕地環住他的腰,將腦袋偏過去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同他一起望著山坡下的訓練場,好半晌才調整好情緒,用那軟膩膩的聲音說著:
“火哥,我來了。”
火哥,我來了。
短短五個字,卻將中國語言博大精深的濃縮在了裡面。
好一會兒,邢烈火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彈了彈指尖的菸灰,將右手上的香菸換到了左手,然後再用右手攬住了身體微微泛涼的小女人,緩緩低下頭用他那帶著涼意的臉龐貼在她的臉上,蹭了又蹭,許久都未曾開口。
表情,還是硬的,但,心卻是軟的。
最後,他沙啞著嗓子,有些乾澀地發出聲兒來。
“你咋來了?”
側過臉看著他,連翹不知道要說什麼,平日裡的能言善道在此刻完全沒有作用,因為,雖然這個男人極力控制著自己,她還是能夠感覺得到他聲音裡那層淡淡的沉痛。
這男人啊,白日的剛硬哪去了,誒,何必憋屈自己啊……
那粉粉的唇,張了又閉,悶頭想了半天,她鬼使神差般未經大腦就冒出了一句傻話。
“我困了,找你回去睡覺。”
不過,此言一出,邢烈火身子略微一震,那摟著他的手臂徒然收緊,“傻妮兒——”
喉間梗了梗,大手緊了又緊,嘆口氣,他索性將她抱了過來,坐到自己腿上,將腦袋扣在她的肩膀上,緩緩地繼續說。
“石頭是我在xx偵察連親自挑選的兵,在一長排計程車兵裡,他就那麼盯著我的黑色貝雷帽,看著我帶著紅刺特戰隊的臂章,那眼睛裡的渴望感動了我,所以,只用了一眼,我就選上了他。”
“嗯。”
輕輕答著她,連翹沒有插嘴,她感受得到他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或者說是在嗚咽,而這個男人無論什麼事兒都往心裡裝,他太需要傾訴了,所以,她決定做一隻垃圾桶。
可是,她豎著耳朵半天,卻再沒有聽到他的下一句。
他沒有再說,她便沒有再問,只是靜靜地陪著他。
此時此刻,山坡上寂靜無聲。
可是,如果仔細聆聽,還能聽到那軍號的嘹亮聲,軍靴的踩踏聲,還有那嬉笑怒罵時那一句句部隊里老爺們兒常用的粗言穢語。
“媽嘞個逼的,操你大爺的,狗日的。”
部隊戰友見面老三句,句句都是問候語,可是,它絕對不是粗俗,而是濃縮後的戰友情,兄弟義。
也許,也是俗的,可是在這塵世之中,吃著五穀雜糧的,誰又不是俗人?哪怕臉上抹得再光鮮,不也耐不出肚子裡那點兒廢料麼?
山坡上的風大,過了良久,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聽著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唱著悲傷的哀歌。
對生命,對情義,對偶然,對意外,都在深深地思索!
夜深了,山坡上吹過來的風有些猛了,吹得她雙眼有些刺痛似的,睜不開眼睛,緊緊地回抱住全身硬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