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這是馮太醫的轎子。夫人回來時,馮太醫便著人來問,午後到診可否方便,誰知,真的人就到了!”
我吃了一驚。馮乙是在昨晚剛剛回京,簡大夫派人送了訊息,說是今早便會叩門說情。再大的臉面,再好的交情,也不至於這時候就能請到馮乙看診,且是特地上門,這份殷勤周到,非王公不能享有。
我進到內堂,母親正和一箇中年醫官商談父親病情。那著了二品服飾的醫官見了我進來,慌忙站起身,一揖到地:“蘇大人!”
我驚得退了半步,想來他必是那宮廷御用名滿天下的馮乙,趕忙還禮道:“馮太醫不必多禮。”
我不記得曾官至何職,母親和敏敏也從不肯多言。馮乙見到我恭敬至此,實在令我惶恐。
馮乙直起身,看到我的神情,似明白過來,忙道:“下官已聽說蘇大人的病情,此乃顱中瘀血所致,千萬不可強行回憶。下官曾與蘇大人在太醫院供職,蘇大人曾救過下官一命,下官至今銘感五內,莫可言謝。”
我十分茫然,也十分尷尬,只能道:“馮太醫千萬不要多禮。過去的事舉手之勞,不必掛在心上。父親的病還請多多關照。”
“當然當然!”馮乙連連點頭,“令堂也是岐黃高手,我亦要請教。”
母親在旁深施一禮:“馮太醫太客氣了。若無你的金針妙手,我家老爺只怕熬不過今夏了。”
馮乙忙道:“蘇夫人嚴重了。今日剛剛施針,也不知效果如何。這方子若夫人也無異議,便抓來給老大人服下。下官不打擾了,明日再來施針。”
母親千恩萬謝,我連連作揖,馮乙一一回了禮,才把人送出門外。
親自送人上轎,母親看著那八抬大轎逶迤而去,嘆了口歡喜的氣。
“真沒想到,這麼快便能請到太醫院的名醫。簡大夫真的幫了大忙了!”
我卻明白這大概並非簡大夫所能為之。不知為何,突然想起近日在長樂山碰到的少年。
若說有什麼奇蹟可能發生,那麼絕不會是空穴來風的運氣。當然馮乙因為我的救命之恩而親自登門問診也是理由,但他人剛剛還都,多少要員王公,甚至宮中都有無數邀請,我自不會相信蘇府的病人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翌日起了個大早,仍舊騎馬出城,上長樂山而來。
浴佛節已過,今日天陰,加之時辰上早,一路上山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遊人。
拾級而上,尋到昨日小徑。溪水盤曲繞山而下,我則一路登峰。
仍舊那處山壁,那座小亭。
看到少年時,我並不覺得意外。昨日他應該也是極早便在此等候,不知為什麼,我很確定今日此時,同樣的地方,還能見到這個人。
我的腳步很輕,少年側著身靠坐在欄杆旁。
他是在等我麼?卻又如何能確定我會來?什麼時候來?
他的神情很寧謐,靜靜的等,一點都不急躁。
那可奪日月光輝的眸子失神的望著遠處。遠處,山林染透,紅霞一片。
他看著楓葉,總是一臉寂寞的模樣。
莫名的覺得心痛,覺得捨不得。有一種衝動自心底湧起,想要擁他入懷,溫暖失血雙唇,冰冷指尖。
少年緩緩的回過頭來,目光俯視而來,他看見了我。眸中閃過明麗的光芒。他又那般的微笑了。
我的氣息為之一窒,呼吸亦似一瞬停止。
少年自桌上拿起一隻紅玉酒杯,那是我昨天忘記取走的。纖指垂下,玉觴被輕輕置於水面,他的手一送,那杯子便跟著泉流飄蕩過來。
我的目光追隨那杯子直到腳邊,彎下腰,伸了手,又一次的將流觴拾起。
剎那間雲破日出,旭日普照,林間一片明媚亮麗。
而當我抬起頭時,卻只瞧得見那人的眼睛。
柔而亮的眼睛,雙瞳中散發出比春日更奪目的光彩,又如雪山之巔的天泉,只需一眼,便魂授魄與,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四目相視,良久。
等我回過神來,自悔失態已經太遲。
少年應是這樣被人看慣了的,這世上又會有誰抵擋得了他的輕輕一笑?
我紅了臉旁,遮掩的垂首,手中的玉觴被捏的燙手。
“蘇允。”又是那樣深情的輕喚,我的心跟著微微顫慄,突然之間有種想要轉身而逃的衝動,總覺得有種危險在悄然迫近,而我,是被瞄準的獵物,無法逃離陷落的命運。
“你父親的病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