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投進郵筒裡,經年騎著單車。
昔草的短篇,經年的長卷,重逢在某個句子裡。
自己卻成了讀者。突然被擱置成無關緊要的一個人。
莫莫咬緊了嘴唇,心臟又開始疼痛。像哪裡氾濫而來一片冰涼的潮水,把她緩慢而窒息地吞沒。她抓著車門的把手,幾乎要開啟門跑出去,像丟失心愛玩具的小孩,披頭散髮地尋找她失去的東西。
最終沒有動,沒有開啟車門,也沒有把車費交出去。
莫莫用很累的聲音對司機說:“沒關係,我可以等。”說完一句話,她就疲憊了。
她仍遙望著那他們,即使隔了一條車流的距離,中間要穿越汽車的尾氣和喇叭聲,她仍帶著某種近乎變態的固執,不肯把目光抽離出來。
司機也不說話。開始開啟電臺,調至某一頻道,聲音好聽的主持人推薦了一首憂傷的歌曲。
後來,昔草跳上了經年的單車。經年微微回過頭,說著什麼,三分之一的側臉,表情糊開了,看不清楚。
A
“他說,還有一個城市,他就到了上海。”
“你知道上海,在什麼地方嗎?”
那是一個有名的大都市,嵌在長江的出口處。長江以比時光慢一半的速度,流經那個城市的下巴和臉頰。
經年回頭告訴她,昔草卻搖搖頭。
“我不知道長江在哪裡。”
原來是幾乎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的少女。和別人相比,昔草這些年的時光猶如一條沒有起伏的直線。每厘米,每分米,都長不出這城市的邊緣。
一直待在這座城市裡。從小讀書的時間很少,勉強應付完九年義務教育便輟學。除此上學之外,幾乎所有時間都耗在修車鋪裡。去過最遠的地方,只是廣州城的另一端。
昔草還記得小學時,學校經常組織春遊,去廣州附近的城市。第一次聽到這個訊息,她興沖沖地揹著小書包,跑回到那個陰暗潮溼的家。她要告訴繼父,她想和小朋友一起去玩。
老師說那裡種了許多油菜花,五彩斑斕的蝴蝶追著風兒跑呀跑。她就在課堂上託著小腦袋幻想著那春天裡最美麗的景色。她不得不承認,當她回到那個小屋時,所有想象中的華麗色彩便一瞬間在陰暗周圍化開來,被衝散得七零八落。
幽暗潮溼的屋子裡,不存在油菜花的春天。
小昔草畏怯地站在牆角,看著那個一臉頹唐的繼父,一邊喝酒,一邊吃花生米。她手指摳緊了衣角。不敢說,生怕會遭一頓毒打。那個時候,媽媽才離開不久。繼父的怒氣還在,動不動就拿她出氣。
最經常聽到的一句話:“死丫頭!你媽媽再不回來,我就打死你!”
他養了一根很粗很結實的木棍。用來打人很痛。在這擁擠的小屋裡,小昔草最害怕繼父,然後就是那根木棍。它明明沒有眼睛,卻瞅得她心裡發慌。它明明沒有嘴巴,她卻每天夜裡被它的咆哮聲給嚇醒。它明明被她偷偷削細了一些,可她卻依然感到被它打得很痛,一條傷痕往往能保留一輩子也不褪。
那次,她沒敢說春遊的事情。當同學們回來七嘴八舌地談論那裡美麗的景色時,小昔草就安靜地傾聽。她覺得他們描述得多麼生動呀,她彷彿就能感到無數的蝴蝶在身邊飛舞,它們擁有那麼強壯又美麗的翅膀,令她羨慕。
如果能成為蝴蝶,她就能飛出那個屋子,飛出這個城市,滿世界地去尋找自己的母親。
第二年,學校又組織春遊。小昔草已經不打算將這件事跟繼父說了。
只要等同學們回來後描述那裡的風景,她就覺得足夠幸福。
她的同學們都去過很多美麗的地方。她們手舞足蹈地說一個地方的風景。坐在一邊的小昔草,一直好想問,哪裡是什麼地方?是不是很遠?是走路呢?還是坐車?
她一直以為,全世界小得只有一個廣州城那麼大。所有的景物都裝在這個城市裡。
井底之蛙。她就是那隻可笑又呆笨的青蛙。
做不成蝴蝶,只能做一隻整天困在井底的青蛙。
於是,當吉他少年在寄回來的明信片裡說起甚至那些連名字也沒聽說過的城市時,這隻小青蛙就迷糊了。
從小就以為珠江是中國最大最出名的河流,而黃河和長江是哪個鄉村的小河流。
當經年停下單車,從報紙攤買回來一張中國地圖,昔草才發現廣州只不過是地圖上很小的一點,縮在最南部的緯度裡。她聽到經年說,廣州到上海很遠,乘火車也要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