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最大的笑柄。大家跑很遠的道路,前來圍觀我,以一種在動物園裡看猴子的眼光——就像你現在這樣的眼光,好奇、驚訝。”
他看了看難為情的羅拉,說,“不過,我不在乎!”
現在輪到她來兌現承諾,向他講述自己與攝影的不解之緣。攝影就是她人生的主線,講述攝影,就得把整個人生輪廓向他全盤托出。
雖然此前她從未把自己人生的脈絡告訴別人。但她現在突然想做一次嘗試。就像一種告解。
那得追根溯源,先從童年講起。
她的童年往事由一把雨傘開始,童年時代,她還叫作蘇姍,這個名字,是她那崇尚外國文藝的父親蘇銳,從一本外國小說的人名中引用過來的。
她的出生,也好像源自小說中的情節。當天,恰好對面住宅樓上也有一對雙胞胎兄弟誕生。好像出自於上帝旨意,她的出生時間恰好被安插到那對兄弟誕生時間的中間。不偏不倚,像是上帝對時間刻度進行了精密的測量。
這個巧合,好像是一個美好的預兆,但後來等到悲劇發生時才被印證為是不幸人生的訊號。幾年後,當他們在一起玩耍,那對姓林的雙胞胎兄弟誘使她拿著一把紅色雨傘,從五層樓的樓頂模仿空軍跳傘。一下子,她摔落在地上。幾乎死去。
但是,在爸媽的訴說中,她“真的”已經死去了。
很久之後,她才從遠房舅舅的口中,得知這個人為造成的謬誤——爸爸是從農村裡走出去的,已經有了城市戶口,但他一心一意想要生個兒子傳宗接代。那個時候,“計劃生育是我國的基本國策”的大標語刷滿了整個城市的大街小巷,蘇姍的誕生,使他差一點死了這條心。他親眼目睹了他的另一個同事,只因為多超生了一個孩子,便不得不被迫放棄工作、甚至被吊銷城市戶口。
她的摔傷,恰好提供了一個瞞天過海的契機。父母向林家以及所有同事,散佈了關於蘇姍死亡的訊息。然後將蘇姍悄悄地送到一個遠房親戚家中,那是一對沒有兒女的五十多歲的中年農民,蘇姍的遠房舅舅。在以後的一長段歲月裡,蘇姍將成為他們的養女。
他們成功了,成功地瞞住了所有的人,併成功的從林家獲取了一大筆的賠償金,也成功獲得了一個二胎生育指標。
兩年之後,蘇姍的父母前來鄉下探望她。在這兩年中,蘇姍度過了她一生中最為痛苦的生活。她每日都在等待中度過。但最大的快樂,也不過是綠色郵遞員送來一封廖廖數句的問安信,或者是匯款單。
蘇姍的父母再來的時候,媽媽已經懷孕。她大著肚子,臉貌像一顆大紅蘋果那樣紅撲撲的。他們此行的目的還有一個,就是請鄉鎮派出所的戶籍管理人員吃了一餐飯,送了四百元的紅包,為她換回了一個嶄新的戶口本。
雖然姓羅的舅舅想為她取名為羅紅霞,但是父親最後一次享用了命名權,再次為她起了一個帶著外國文藝特色的名字:羅拉。
五個月後,媽媽死在醫院的生產房中。難產。母子二人齊齊喪命。父親蘇銳頹然地坐在醫院的椅子上,幾天之後,他的頭髮全白了。
黯然*地生活過了一年多。蘇銳才遇到他的救贖。一個強悍的女人給予他照顧,併成功的為他生下一個男孩,可以接續他蘇家的香火,但她也禁止他再去探望羅拉。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長篇小說 上帝的旅館(20)
等上到高中,那個始終對她不冷不熱,態度一般的遠房舅舅也死去了。她就成了留宿生。父親為遠房舅舅送葬之後,最後一次來學校看她,給了她一筆錢,幫她存在銀行裡,是為她將來上大學準備的。
在銀行裡辦完手續,父親又一次請她吃飯,在校外擠擠嚷嚷的小餐館裡,父親眼睛望著窗外,告訴羅拉,他要調到另外一個城市工作。
蘇銳似乎忘記了幾年前她已經改名的事實,對她說:“蘇姍,請原諒爸爸。”羅拉一聲不響,突然,她站起來,跑了出去。
真正屬於羅拉的人生回憶是從照相機開始的。有段時間她有種錯覺,以為她的一生主要由三件事物構成:萊卡M6,黑白膠捲和暗房。
在她還是個憂鬱女中學生時,她遇到了梁曉智,她的中學地理教師。
梁曉智的模樣如今已然模糊。
她尚能模糊地記得的只有他拿著地圖,照相機,帶著一幅黑框眼鏡的樣子。最終,地圖、相機、黑框眼鏡最終取代了他的臉。
在一堂地理課上,當他講課到興致盎然時,他拿出一疊照片,來講解一些名勝古蹟。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