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沿外。 。 想看書來
藍色房間(8)
“嘖嘖,”她的指甲尖從我胸前滑過,劃出一條微疼,“人的身體有多奇妙,”她的臉貼上來,手指繼續撫弄,我能感覺她的高顴骨,“完美的機器,每個部分都恰到好處……”她用指甲掐我,我微感到疼,那疼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
“你相信上帝嗎?”她不等我考慮,馬上又道,“怎麼可能沒上帝,人類太精妙了,只有上帝才造得出來。上帝——”
“——一定是個女的。”她站起身,一隻腳狠狠踩在我胸口,肋骨一陣巨痛。我仰視她,她的腿由於角度關係顯得粗壯,腿後側有肌肉微凸。她眼神兇惡,眼瞼泛出一圈紅,黑眼珠像要被擠出上眼皮。慢慢的那對眼珠恢復了人氣,挪下來,盯住我。她拿腳掌在我胸前摩挲,還用一根腳趾挑了挑綁我的繩索。她突然奇怪地笑起來。
這件事情之後,趁她白天外出,我加大了鍛鍊力度,原地彈跳,用胳膊頂門,用拳頭砸牆,或者把客廳裡的三隻沙發舉起來,來回搬運。我想出各種運動姿勢,幾乎是在摧殘身體。我的腦袋裡出現一種“嗡嗡”的聲音,時而在前額,時而又跑到後腦勺。是的,響動越來越多,不是“嘩嘩譁”,不是“咚咚咚”,而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瑣碎聲音。它們像是憑空長出來的,從牆壁、天花板,或者我的腳步里長出來。當我走動時,衣袍和拖鞋發出的不是磨擦聲,而是嘆息,彷彿什麼東西正在被我的動作所擠壓。
我猜測是她給我餵食了制幻劑,試圖拉開窗子透氣,卻發現它們全被上了鎖。那些靈巧複雜的內建鎖,甚至百葉窗上也裝了一個秘密的拉昇裝置。唯一能透進整片陽光的是底樓客廳,我儘可能地呆在那兒。
一次鍛鍊累了,坐在沙發裡孵太陽,突然感覺背後有眼睛在窺視,我沒回頭,但能感覺得到。有“呼”的輕動,什麼東西從左肩竄到右肩。沙發背後是黑黢黢的大客廳,除了兩隻剛被我搬動過的小沙發,什麼都沒有。我轉過身,重靠回椅背,響動又出現了,我右肩的神經猛跳了一下,不能確定是有東西碰我,還僅僅只是肌肉痙攣。再次回頭,依然什麼都沒有。
我跳起來,在陽光裡來回走動,然後搬動沙發,使它緊貼玻璃窗。我重新坐下,在高大的沙發背的遮擋之下,只有後腦勺能曬到太陽。我注視地面,沙發和後腦勺投出的陰影,看起來像只巨大、靜止的容器。我緩緩把目光抬起,直視面前的黑暗。
藥物導致的幻覺終於過去。我把面孔湊到玻璃窗上,看到路邊幾株被太陽曬得焦黃的草,沙塵吹過時順著風向狂亂抖動。“外面”對於我,始終是個神秘的字眼。我又回憶到那個晚上,姐姐和她的情人在裡屋,我躺在外間飯堂的地板上聽。我還記得“外面”給我帶來的劇烈渴望。那扇始終沒有勇氣推開的門,彷彿是遮蔽幸福的唯一東西。我抹了一把眼淚,想起媽媽經常罵我的話:男人家哭鼻子,孬種!
當我終於可以輕而易舉地托起客廳的大沙發時,她察覺了我的變化。那晚她使勁摁我結實的胸,忽然表情複雜地盯我一眼,從床頭櫃裡翻出一卷皮尺,丈量起我的身體。我回憶到那天昏睡被綁的經歷,怒氣噌噌往上衝,我感覺自己很有力量。
“別動。”她拍了我一下。
“你究竟想幹什麼?”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想養一頭會說話的寵物嗎?” 電子書 分享網站
藍色房間(9)
“你在說什麼!”她的眼睛快要頂到我鼻尖上了,胸脯隔著睡袍壓住我,皮尺從我們的身體間滑過去。
“你說什麼?”她又問,聲音冷靜下來。
我抿緊嘴。她繼續回到丈量的工作中去。
我不想任人擺佈——這句話最終滯留在我的舌頭上。
這以後,她每天測量一次我的身體,並且越做越精細,連十根手指都一一量到。她讀皮尺上的數字時,眼睛都快貼上去了。那條皮尺顯著蟒蛇皮的深褐斑紋,當它纏在身上時,我感覺被一條蛇環住了。
一天她丈量完,把我扶起來,皮尺還卷在我的脖子裡。她把臉貼到我臉上,我們在床前的鏡中對望。她很蒼白,我血色不錯。我突然抱住她。她把我的手拍開,同時企圖勒緊皮尺。我反手抓住她,揪著皮尺一轉,她和它同時從我身上滑開去。我能感覺到她強大的腕力,她的手掌抽在我背上。我緊了緊那隻抓她的手。她終於停止動作。鏡子重映出很多影像,女人半靠在男人的懷裡,她的臉埋在他背上,她的手臂被他握著,她緊貼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