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廠送煤。
不到兩年時間,他的運輸車隊就擴增到三十多輛。
事業的成功,為他吸引來一大批朋友,這些人魚龍混雜,有不少人慫恿他繼續冒險。2001年春季,煤價低迷。有一座煤礦以為儲量所剩無幾,於是礦主找人把林右騙來,以一個不高的價格轉讓給他。即使不高,也幾乎是林右所有的積蓄。
林右剛開採了兩個星期,就差點兒崩潰,種種情況都顯示這座煤礦幾乎沒有儲量了。最終卻柳暗花明,繼續開挖之後,竟然意外發現了一個更大的煤層。更讓他驚喜的是,一年之後,幾乎是在某一天早晨開始的,當他開啟門,發現門口站滿了揣著鈔票端著笑臉的買煤人。而且,那些來自天南海北的買煤人越來越多,根本不用外出推銷,儘管坐在家裡拼命挖,不管挖多少都不愁賣不出去,而且煤價還在節節攀升。
這就是他的成功歷程。看似輕鬆,但是其中充了暗礁與險灘,隨時都可以讓他的整個人生翻船。無論是初涉社會時的迷茫,還是兩地奔波販賣服裝時的疲倦和憂傷,或者是經營煤礦時的膽戰心驚——時至今日,每天晚上他都有些隱隱恐懼煤礦上會有突然打來的電話,那將意味著煤礦上發生了意外。
不管如何,這十年的歷程中,他都遵循了關於擔當的誓言,並對擔當的理解越來越深刻:擔當,就是不迴避、不放棄,以守望者的姿態,相信事在人為。當然,擔當往往也意味著犧牲,以及逆來順受——正與他的隱忍法則異曲同工。
而這守靈之夜,他將擔當悲痛,擔當孤獨,更要擔當起紛亂變故。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根據事情的輕重緩急,為自己羅列接下來將要做的事項——
首先,他要打電話報警,以便將哥哥死亡的前因後果調查清楚。
其次,他要藉助自己和喜茶兩個人的回憶,回想在這一天中,在那個下午,是否有一些蛛絲馬跡能夠揭示哥哥死亡的真相,併為隨後將來到的刑偵警察提供一些參考資訊。
他走出臥室,羅拉和喜茶坐在一張長條沙發的兩端,像是候診室裡排隊等待的兩個陌生人。她們聽到他走出來,不約而同地看著他,她們眼中滿是不安。
他剋制著悲慟,安慰她們:既然這悲慘之事已經無可挽回,那麼所有悲傷都徒勞無益,當務之急是,得弄清楚哥哥為什麼遭遇這樣的不幸。
他得在她們面前表現得若無其事,以便減輕她們的壓力。他走出音像店,站在大街上打電話報警。手機打通了,他壓低聲音:“這裡發生了一場命案,請務必儘快過來調查。”
掛掉電話,時間還早。一座城市喧囂的前半夜。城市的內臟裡傳來的律動,喧囂與歡快歸於整座城市,而孤獨歸於他一個人。
他出神地看著街道,看著這個獻給憂傷城市的橘黃色夜晚。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他對自己一直在追求,一直信仰的事業產生了虛無感。
長篇小說 上帝的旅館(6)
他突然想抽支菸來填滿越來越大的空虛。
他走進十幾米外的一家零售店買菸,裡面燈光明亮,年輕收銀員笑容燦爛,掏錢時,他突然被不可思議的想象抓住:哥哥並沒有真正的死去,他還有一息尚存。他無法抗拒這一遐想,開始往音像店跑去。
奇蹟並沒有發生。結果他卻意外地撞見羅拉正在臥室的桌子上收拾一個黑色的皮箱。
他感到奇怪。羅拉跟隨他來時並沒有帶皮箱。
“這是誰的皮箱?”
她說,“我的……之前,我寄存在你哥哥這裡。”
他的心頭浮起一點疑雲。但又來不及細想。羅拉看起來有一絲慌張,他把這看作是死亡所帶給她的恐懼。於是他走過去給她一個擁抱。
“哧拉”一聲,皮箱拉鍊被拉上了,使他不能窺見皮箱內裝著什麼東西。她仰著頭,對他解釋說,“我想找些煙抽。”
他把剛買來的一包萬寶路遞給她。無暇給予她更多的關懷,他急於驗證林左是否真的還有一絲生機。他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開始呼喚哥哥。很奇怪,虛妄的想象越來越強烈:他能把哥哥喚醒。
他的渴望已經絕望,如果能使時光倒流到哥哥翻身坐起,安然無恙地擺脫了死神的魔掌,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代替。
而在他的背後,羅拉躡手躡腳地提著皮箱,輕輕地走出臥室。喜茶仍然坐在沙發上,看到羅拉提著皮箱出來時,她想迎上來說話,但羅拉目不斜視,徑直走出了音像店,繼而消失於外面的黑暗中,喜茶一臉錯愕,百